第一卷 前尘顾朝  第二章 江山易主乱世崩 别有幽愁暗恨生(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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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脚下,皇子回城----跪!”
    大庄朝天讯元年,与沙智族苦战半年,最终使沙智族归顺朝廷的四皇子凯旋归来。几乎毫无损兵折将的十万将士浩浩荡荡地进入泰京城,百姓在街道两边叩首跪拜,纷纷行礼。
    “四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午时分,昼光正浓。
    按照大庄朝的习俗,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臣子都要在日头最烈的时候回到殿前朝拜圣上,意在以最为阳盛的气息褪去战场的煞气,以免给皇帝带来厄运。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武宁途一身枣红色纹绣精美的衣裳,左臂端正背后,右臂持着拂尘,头上顶着黑长厚纱斗帽。黑白相间的眉从眼上直挑到额际两侧,精光小眼中灵动机巧,又不乏忠厚憨实,整个人不卑不亢,让人直觉清明公廉。
    明坤大殿外,大庄朝旗帜的列队从大殿门口一直延伸到皇宫门口,火红的地毯一望无际,地毯两旁的禁卫军挺拔而立,庄重肃穆。
    武宁途于明坤大殿外侧身而立,拂尘扬了三扬,呼道: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三皇子驾到。”
    文武百官跪地磕头,整齐响亮的声音划破皇宫的静谧,回音在上空久久回荡。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三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坤大殿百层台阶上威风凛凛,俯瞰群臣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大庄朝的开国皇帝---仁武大帝。
    仁武大帝一袭皇袍加身,袖口以金丝绣着百龙朝阳的图样,皇袍上巨龙擎天,周围是上千条神态不一的小龙环绕巨龙,两个拳头宽的腰带正中一块金镶玉盘踞上头。眉毛优柔和善,眼中却霸气毕露,沉着硬朗。看上去不过四十岁的样子,通身气质俊朗迷人,却敛去了一身风流,让人只觉霸气有余,风趣不足。
    凡是眼见过仁武大帝的人都会道,这仁武大帝当真担得起“仁武”二字。他君临天下又以民为本,真真应了那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与仁武大帝比肩而立的,是大庄朝的当今国母,皇后庄孟氏。
    说是皇后,这庄孟氏看去不过是正值花龄的少女。冰肌玉肤芙蓉粉面,柳叶般的弯眉浅淡如痕,杏眼中的棕色瞳仁自有一派稚嫩纯洁的风情。这样的皇后,放在皇帝身边娇弱可人。只是任谁看去都少了些统御后宫的气派,更有小家碧玉的婉约。
    站在皇帝右侧靠后一点的男子,便是大庄朝的三皇子。
    天下人都道,从封地进爵的大庄国到统领四方土地的大庄朝。庄家的天下打得是顺风顺水,唯独子嗣方面命途多舛。
    仁武大帝一共四子,至今已经殁了一位,下落不明一位。而剩下的两个皇子中,寄皇家希望最大的继承者四皇子,据说已在战场中伤成了废人。而这位素来默默无闻的三皇子,心照不宣地成为了唯一有望继承皇位的皇子。
    这其中的玄机,但凡是心如明镜的人都能一眼看破。仁武大帝不是愚人,虽是在马背上打了这天下,但治国有方明察秋毫绝不次于戎马沙场的本事。
    只是对于皇子们来说,皇位永远都是一块肥肉珍馐。这珍馐不只是最终的胜利果实,更是在夺位斗争中保得性命的生存之道。只有最残酷的掠夺才能造就最合格的皇帝,帝王之家向来薄情。仁武大帝在身为四个儿子的父皇之前,首先是天下百姓俯首称臣的明君。
    所以,即便是面对已然终生残疾的儿子,他也只是淡淡的一句:
    “老四行走不便,可以免去跪安听旨。武宁途,宣旨吧。”
    “是。”
    武宁途三步上前,拂尘再挥三下,摊开手中金布圣旨,低眉垂眼道:
    “四皇子庄储听旨---沙智族一战,四皇子庄储使我大庄朝土地无损,胜仗有功。朕,特赐四皇子庄储‘镇国军’一号,并赐行宫为四皇子庄储安度余生。钦此。”
    数列士兵后的步辇下,庄储瘫着半边软弱无力的身子靠在软椅上,想动却动不得。一身银得发白的万马朝野图腾的华服把他俊美的脸衬得愈发苍白,眉宇之间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坚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凉绝望的病态的孱弱。如此的他斜靠着软椅受命于殿前,不像个胜仗归来意气风发的将军,倒像是个任人宰割的罪人。
    他那举枪握刀杀敌无数的右手捏紧了华服的衣襟,眼中有无数不甘和悲哀在流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应该是昂首阔步走上那金碧辉煌的明坤大殿前,受隆恩听皇赏,带领手下同甘共苦的弟兄们意气风发于朝堂之上,享受无数膜拜艳羡的。难道只因为他废了右腿,就要承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如此的折辱吗?
    这样天差地别的境遇,叫他如何甘心!他是打了胜仗保了大庄朝平安的英雄,为何却得不到英雄应有的礼遇!
    怒火就在这一瞬间迸发,庄储猛的抬头,想要为他和手下的弟兄们争取应有的对待,却直直对上三皇子得意忘形又暗自飞扬跋扈的眼睛,那眼神,分明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庄储在一刹那就明白了。也就是这一刹那,他的心骤然老去。
    “儿臣,遵旨……”
    华服上青筋暴起的右手缓缓松开,短暂的谢恩消散于皇宫上空肆虐的狂风中。
    朝堂之下,后土之巅。苍鹰鸣旋,大漠孤烟。
    绵延不绝的队伍在沙智族境内的疆域上留下曲折的脚印,上千头骆驼和马匹托运着各种各样的布匹与香料,间或有些上乘的瓷器与丝绸搁置其间。
    队伍中的人均穿着中原的服饰,赶着马匹和骆驼和圆顶绸棚的金红华丽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沙智族城门前。
    城门的守卫举着剑对准来人,喝道:
    “什么人?!”
    “我们是大庄朝仁武大帝派到沙智族行赏并驻扎的临府,临爵大人是大庄朝的尚书大人,我们是奉旨前来!”
    沙智族王宫大殿内,从中原带来的香料袅袅升着烟气。斯文儒雅的临爵正和沙智王面对面喝茶下棋,沙智王一子落定,道:
    “仁武帝的赏赐本王收了,不过大人还是请回吧。本王既已承诺与大庄朝永结同好,便是君子一言既出,永不反悔。”
    临爵并不答沙智王的话,只是专心注视棋局,思忖过后,落下一子:
    “大王严重了,换个方向想想,沙智族在这天下历史悠久,兵强马壮,但为何难以一统天下?”
    沙智王抬头盯向临爵,他万万没想到,大庄朝派来的使臣会与他明目张胆地谈论政治之事。他略微沉吟着问:
    “大人以为是为何?”
    临爵捋捋胡子,面目和善,笑眯眯地说:
    “沙智族臣民英勇善战,却不善于调养生息发展安家之业。只愿作战却不安身立命的民族,自然收服不下这世间百姓。而当下,大王若选择要我留下,就是安定沙智族并使本族逐渐壮大的最好方法。”
    沙智王一双鹰眸逼视临爵,想从里面看出一丝破绽来:
    “你身为大庄朝重臣,为何要与本王说这些?”
    临爵又捋捋胡子,笑得没了眼睛:
    “不知大王看到在下的儿子没有?孩童性野,身子娇弱却心怀天下事。一个不留神就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就只凭着自己开心做事,凡事只看爽快,不看忠义成败,实在愁人!”
    这个临爵大人,当真有点意思。
    沙智王眯眯眼,暂且相信了他的一套说辞:
    “本王会命人为你准备府邸的,你暂且在王宫住些时日吧。”
    临爵笑回道:
    “多谢大王。不过,在下的儿子,当真是不见了。”
    玉面华贵,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公子好奇地转着脑袋在沙智族王宫内左转右转,不一会儿便迷了路,兜兜转转半个时辰都走不出着迷宫一样的建筑。
    这小公子迷了路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找了个无人角落坐下歇脚。正当他想着这么大的王宫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难不成是跑到冷宫了的时候,一阵婴儿凄厉的啼哭忽然当空响起,差点把他的魂儿吓得归西。
    小公子定了定神,循着哭声走去。
    就在他歇脚的宫墙后,一处别致却清冷的院子满院花树,在这寸草不生的大漠里显得奇异唯美,恍若仙境般让人黯然失神。而院中白色花瓣片片飘散的花树之下,一台石磨上正是放着个哭叫不止的婴儿。
    小公子挪着步子走过去,踮起脚将脑袋凑向那婴儿,终于看清婴儿模样的一瞬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漂亮的孩子!
    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小公子睁大着眼睛难以从婴儿脸上移开目光。这婴儿长着雪白雪白的一身肌肤,吹弹可破恍若透明的气泡般晶莹透丽。黑白分明的眼珠下似有溪水在流淌,灵动而绮丽,绝美而鲜明。不过是个还没长开的婴儿,却已经这样动人心魄。
    “我叫临安,别人都叫我临安君。你叫什么呢?”
    小公子抱起石磨上的婴儿,却因毫无经验而把婴儿身上盖着的锦被滑落在地,瞬间露出婴儿一丝不挂得身体。他慌忙欲拾起锦被,无意中瞥见婴儿的后背上还是红彤彤的渗着血迹的炮烙的字:
    ‘煞提,天降煞星,沙智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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