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理想国
    规则……
    明明是互相不认可的不同世界的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贵族和平民，责任、牺牲和自由，选择哪一个都是立场所决定的。而所谓的立场，有些时候根本是与生俱来。
    ——题记
    “你喜欢草莓吗？”
    “啊？是吧。桃子和橙子也不坏，我觉得。”
    来接乔出院的那天，修兵看着海晴买来的一大袋水果，遂发问。看她认真回答问题的天然呆样子，精神应该不错。至少还能面带笑容。
    “这家伙，以前就很能吃。”
    “明明是你更像大胃王才对。”乔揶揄地戳戳海晴的腰，“我家的西瓜永远都是被你吃完的。”
    “……说起来，你落下了一周的课，打算怎么办？”海晴聪明地转移话题。
    “嗯，修兵会帮我补起来的，对吧？”
    “喔，交给我吧。”修兵听到自己的名字，严肃地点点头。
    “灵术院那边……你听说了么，这次还是把你留在二班的决定。”海晴本想转个弯来提起这件事，又懊恼于自己舌头的笨拙，心烦意乱之下干脆全盘托出，“本来你这次进了循环赛，要升格来一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期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啊，志波，明明就是天大的麻烦。”修兵黑着脸提醒她，“是谁一气之下当着全部校长和老师的面打伤了伊集院还据不肯认错的啊？又是谁在反省期连检讨书都懒得写害得志波海燕副队长亲自前来说好话？伊集院家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次要不是因为志波副队长，就不单单是久南被剥夺升格机会的问题了，连你都会被强制退学的！”
    “我知道。”海晴的手搭上前额，“我这不是也在反省吗？”
    “完全看不出来！”
    “打伤了伊集院君？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有点一言难尽……我就是看不惯他自以为是的模样，而且他还侮辱了你和我的家人，这一点换作是谁都原谅不了吧。”
    海晴带着不耐的表情说出这句话，修兵暗想，她只是没有把伊集院原来的台词交代出来就已经很冷静了。
    【她会受伤是因为她的弱小，就像她是来自流魂街的贱民一样已经注定了她不会有未来！而你，志波，你那半吊子的决心简直就是志波家的耻辱！你们根本是物以类聚！】
    一定是一击正中海晴的心坎。“流魂街的贱民”倒还好，注定没有未来便有些过分了，而“半吊子的决心”，对于一个有才能而无斗志的人来说，确实是心里疼痛的暗伤，由不得他人随便触碰。
    “说到底，灵术院和十三队这样的地方还是不太适合我……”海晴突然换上了忧郁的表情，“也许等久南这件事解决了，我就想办法自己休学会更好。”
    “哈？！”修兵目瞪口呆。
    “你没听错哦，我就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死神的工作，我大概也干不来……”
    “海晴！”
    这次出声的是一直在旁听的乔，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脸上写满了质问的神色，让海晴心里“噗通”一下感到发凉。
    “什、什么？”她结结巴巴的反应让修兵松了口气，还好这个白痴只是说了句气话。
    “我是个很认真的人，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一不小心当真，就算是这种随口一说的话也会习惯性地当成你的真实想法。拜托你，偶尔也别总是这样吓唬我好吗。”
    她的眼睛里细微的反光与周围阴暗的天色形成强烈对比，见状，海晴用自己的低头行为表示了一点点的歉意。
    “知道了……”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乔这才放心地松开她的手腕：“其实，我也觉得，你可能会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
    “我也一样。本以为死神会是很高尚的工作，没想到果然还是实力至上的残酷地方，对于我们这种没什么势力的平民来说就更是如此。”
    明明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置身其中的时候感觉还是不大相同。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才对灵术院产生厌倦感的啦。总觉得在这里变强并没有特别的目标，也没有充实感，每天的生活……说得难听点就跟坐牢没两样，非得按部就班地遵守规则，鬼知道制定这些规则的人在想什么……”
    “没关系。就当是为了我们，留下来度过这几年也不是坏事。”乔的笑颜明媚如云隙的阳光，“你得保护我嘛。”
    “喂喂喂……”修兵一头黑线，不知从何吐槽，“说得也太义正言辞了吧。”
    乔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我现在可是和伊集院家结怨了，你好歹有海燕大人罩着，多少也替我考虑考虑，他要是想找我的麻烦可多得是办法。”
    “不会让他跑去找罪受的。”海晴将双手在面前交叉用力相抵，发出“咯”的骨头磨擦声，“既然他家态度这么恶劣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下次剑道课上一定趁机把他往死里虐！”
    说得真是……像反派一样。
    乔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好，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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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宗奈原老师今天心情很不好。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了门框，右半边的眼镜碎掉了，差点伤到眼睛，走到教室门口后发现自己忘记带教材，只好匆匆赶回办公室。在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的过程中，他注意到走廊上有一位没见过的新客人。
    “……咦？”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气质儒雅，留着长到耳垂边上的整齐银发，身穿传统的黑色道行，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件死霸装的模样。但是为什么要这般遮掩着呢？如果是死神的话，直接用死神的姿态现身不就足够了吗？
    那男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首，对他轻轻点头微笑，大宗奈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复弯下腰当作是赔礼，再回头走进办公室里。
    银发男子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对话：“那么校长先生，我先告辞了。来年春天再见。”
    “唔。走好。”
    是校长苍老的声音。
    大宗奈原不再注意这个陌生人，拿上自己的教材又是疾速赶回教室，这一次，他在门口遇到了收拾好东西来上课的久南乔。
    “早上好，大宗奈原老师。”她依旧是以前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也很有礼貌。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大病初愈的面容多少有些憔悴吧，毕竟伤的不轻。
    可惜了这个小姑娘……
    “你好。快进去吧，课程就要开始了。”
    “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宽敞的教室，脚下木地板不安地吱嘎作响，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心知这是一种必然，只能用微笑尽量化解不必要的麻烦。
    “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久南同学痊愈复学，大家多帮帮她补习这几天的课，希望你们能互相促进和平相处。久南。”
    她像是累了一样慢慢闭上眼，顺势鞠躬道：“请大家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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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以前离得太近反而未能察觉到，经过这几日补课的讨论，乔深深地感受到了修兵这个人所具备的特别才能。他非常敏锐，总是能用最经济合理的理论来归纳自己的经验，并且通过这些条理清晰的方法帮助自己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获，做一件事之前一定会先考虑好付出和后果。
    老师一周以来的课，被他很精炼地用两个小时就能讲完，而且还讲得很透彻。
    明明同样是流魂街出身，修兵还只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接触书本的穷苦孩子，可是他在这方面的悟性却比饱读诗书的季子教出来的乔还要高上许多倍。想来想去真是造化弄人。
    “……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修兵合上鬼道的笔记本，关切地问，“我说，要不要一起去训练场练习一下？光用讲的可能说不太清楚。”
    “嗯，那就麻烦你了。”挂上感激的笑意，她这样回答道。
    “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量问，我绝对不会私藏的！”
    “这我当然知道。”
    这时，自习室外的长廊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她不经意间抬起头，只见记忆中整天倨傲不逊带着莫名优越感的伊集院健太郎大少爷今日好像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根据走路的方向来判断，他似乎正笔直地朝着他们二人快步而来。
    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化。
    修兵皱了皱眉头：“咦，伊集院怎么……？该不会是特意来找你麻烦的吧？”
    “没关系的。”乔摇摇头，“若是他真的在意，早该找过来了。我倒是觉得他不像有恶意。”
    修兵古怪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弃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看人的标准。”
    “我……”
    她还没张嘴，盛气凌人的伊集院已经赶到二人跟前，在发话前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在确认大家的注意力并未在此以后，踌躇了片刻，才面对乔的方向开口道：“久南。”
    修兵见状，紧张兮兮地做出挡在她面前的姿势：“你干嘛？”
    乔安抚似的压低修兵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伊集院君，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你的伤怎么样了？”
    “诶？”
    “我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伊集院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看来是很不情愿重复这句话。
    她的脑袋一时竟然转不过弯来。这算是什么展开？要说伊集院关心她，她还真不敢随便相信。
    “已经没事了。”
    “是吗。”
    然后气氛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乔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多句嘴岔开话题来缓和空气时，伊集院又从漫长的沉默中脱离开来：“听说志波要退学？”
    “啊？不，她只是一时冲动说漏了嘴，我想，大概还不至于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吧……”
    乔不知这样解释是否恰当，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让她临时编排一个糊弄伊集院用的谎言还是太勉强，所以她条件反射地说了真话。
    令人惊讶的是，伊集院在听了这句话之后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样地安心下来。
    “这样吗。”
    “那个……伊集院君？”
    “上次打伤你的事，是我不好。”伊集院挪开一小寸视线，没有正视着她。
    简直一记晴天霹雳直接敲在她头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好久，直到修兵“咳咳”地清了清喉咙，她才回过神来。
    “……”
    “既然你的伤都好了，希望你能忘掉那天我的鲁莽。气急之下出手太重，还在她面前贬低你的决心，真的很抱歉。”
    这一次，伊集院居然破天荒地鞠了个躬，虽然动作不甚标准，却看得出诚意十足，却是在向她道歉无误了。
    这个“她”，指的应该是被激怒的志波海晴吧？
    “呃，其实我没有那么在意……”乔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笑着，“本来就是我比较弱的错啦，那一击能把我打醒也不坏。”
    “不，无论如何我都要向你道歉！”伊集院脸绷得紧紧的，看上去严肃异常。
    她垂下睫毛：“无论如何都要道歉的话，我接受。不过相反地，我也要代海晴向你道歉才对，伊集院君。”
    伊集院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志波？”
    “她性情耿直，又在无拘无束的流魂街长大，喜欢找人打架惹是生非，那日对你出手也只是不懂规矩，并没有恶意，希望你能原谅她。”乔一字一句地说着，但愿对方能感受到自己这方同样的诚意。
    “……她……”
    “能原谅她吗？”乔追问道。
    “……我从来都没怪过志波。一冷静下来就知道是我自己没说对话，可是也不知为什么，每次碰到她我都心里毛躁躁的，镇定不下来。”伊集院恼恨于自己的贵族血性，没错，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贵族血性，才跟这个贵族叛徒的自由人志波海晴处处针锋相对。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
    联系到刚发生的海晴被关校长室直到海燕来求情才被释放的事件，很难判定他话里的真实性。可是她觉得他不必撒谎。
    “以为什么？我记恨她，所以用了家族的力量来排挤她？”伊集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是我母亲自作主张，听说我受了点小伤就非得追究到她身上来，还一直咬着不肯松口，这下灵术院里里外外肯定都错认为我和志波闹翻了吧，真是的……”
    这抱怨，完全不像是在敷衍他们。
    “原来……只是这样吗？”
    亏她还以为这两人天性相冲一点即燃担心得要命！
    “就是这样。不过我还是看她不爽，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伊集院正经道。
    “噗——”乔捂着嘴笑起来，“伊集院君真是，口嫌体正直啊。”
    “这是竞争对手之间的矜持！而且她那种放浪不羁的个性我也很讨厌，明明是个那么天才的人，为什么不知道好好利用她的才能！”
    “是是是，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久南！你笑什么？还有桧佐木，你怎么也笑起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乔笑得岔气，才停下来站直了身子，“这件事你跟海晴说过了吗？”
    伊集院犹豫了一会儿，回头望着外面的天空：“没有。”
    “为什么？她会生气的喔，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乔觉得很有必要化解一下他们的诡异矛盾。
    伊集院想了很久，说：“可是我不想对她道歉。她肯定也不会原谅我。”
    “……”
    这就是教科书式的傲娇吧喂！
    “你就说，想不想和她和解吧。”
    “……”
    “嗯？”
    伊集院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想让她误解我，要是她把我当成一个只会利用家族势力乱喊乱叫的白痴就太糟糕了。”
    “我可以帮忙。”乔灵机一动，脸上浮现出计划通的微笑。
    伊集院抽了抽嘴角，他觉得对方有些不怀好意。
    “帮忙？”
    “嗯！正巧，我也需要你帮我点忙。”
    乔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她只要想起白哉那天出手相救时的神态，就被层层叠叠的恐惧感所淹没，从很久以前遇见空鹤的那一刻起就诞生的疑问，竟然已经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叫她再度记起。
    自己和久南白一起待在静灵庭里的时候，究竟遇到过什么人？
    久南白又是因为什么才和一群队长级一起人间蒸发？
    为了寻找真相，她才来到这里。而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在这方面能或多或少地帮到她。她需要一个有钱有势的贵族替她开拓一条捷径。
    伊集院也没有拒绝，而是正色道：“是关于什么方面的？”
    她使自己的眸子里闪烁出坚定的光芒。
    “我想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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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