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飞出过渡舱门时满心所怀迟到了将近一年的感激之情，在离开堡垒渐远后被另一种激荡取代，艾伦帝斯再无空间拘束的光翼一直在延展，直达到让苏林瞠目结舌的夸张规模。黑色的能流在漆黑的宇幕映衬下反而更显灼亮，横呈出惊心动魄的无边焰涌。不知道是不是翼能基因的感召和共鸣，苏林真有为这造物的奇迹之作顶礼膜拜的冲动。即使提升到SSS级，在他身侧，也是萤火之于日月吧。苏林这样想着，却毫无沮丧失落，满腔的激动和敬慕揉得他心脏酸胀，只想要永生永世追随前方的身影。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泰伦战神这称谓的意义，并不是推崇的封神类比，战阵中凌驾众生之上的伟力，人心里不犹不疑的胜利信仰，本就是神祗的定义。
    一路上思绪万千，苏林都不知道他们究竟飞了多久，最终到达的地方是西河星带一颗荒凉的小行星，放眼放去，只有暗橘色的粗糙岩质，唯一的变化是岩层的沟壑与褶皱。大概真是完全没有价值的一颗小星，这里既没有资源工作站，也不见观测点。
    艾伦帝斯落在荒凉的天体表面，朝向行星系主星的方向，那遥远的古老恒星看上去只有拳头大小，只有鲜亮的红色还能昭示它的能量和光热。
    苏林随他下落，站在他身后一步开外。
    他把那束沙鸢放在地面上，岩石里有某种晶体发出微弱的反光，给形如鸟翅的洁白花朵染上一层浅橘。此后他就静默地站在那里。苏林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只须背影，也足够流露沉郁的哀伤。
    过了很久，苏林轻声问，“您在纪念什么人吗？”
    艾伦帝斯说，“亡妻。”这样两个字，可以说得有多温柔，多眷恋。
    热烫的液体瞬间冲上眼眶，苏林扬起脖子阻止泪水涌出来，喉头到胸腔之间难受的无以复加，纠结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一直以来想当然的揣测艾伦帝斯为了贪图后宫美色才不肯娶妻，因此诟病他的人品，无数次恶言恶语地腹诽，自以为是的坚持着别扭的憎恶情绪，甚至因此想要叛逃军伍。
    真相却是，他愿意携手相伴的人，已经逝去了。
    苏林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后悔到揪心抓肺的感觉，他反复抹掉不停溢出来的眼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跟伫立身前的背影说对不起。
    而他像是嫌苏林还不够难受似的，断断续续地说话。
    “被叫做战神的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没能好好保护，是不是很讽刺。”
    “她最喜欢在这个荒凉的地方看远方暮日，喜欢吃没有味道的油梨果，喜欢只长在遥远星星上的花朵，早上编辫子的时候轻声唱歌，醉酒以后闭着眼睛哭。”
    “她给这里取了名字，叫橘子糖。”
    “她还喜欢把大把的时间用在我永远看不懂的基因程式和模型上，她是泰伦最好的基因学家，战场上的谋略和骁勇，也不输给任何人。”
    “哪怕宇宙再大，有再多的人，也找不出第二个特别如她的，对吗。”
    “还好，我会记得她，一切事情，所有细节。”
    他没有回过头，大概并不知道苏林一直在哭。他好像已经忘记还有另一个人在这里，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多不可示人的软弱字句。
    苏林陪在他身后，静默无言，一次流光了攒了十七年的眼泪。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可以和脚下的荒原凝结一体，变成一块封印愧悔和疼惜的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