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信仰之名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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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很快就破灭了,加莱港,士兵们在封城,据说吉卜赛人从泽西偷渡来了这里,法国的加莱市长,迈卡威·赫尔顿公爵,立刻派人封城,执行围剿,看来,想杀吉普赛人的不止英国人,英国还好是走法律途径,在这里,法律是盲目且不可信任的。
    “站住,年轻人,海上雾大,船只都禁止通行了!怎么,吓怕了吗,快回去找你妈咪吧!”大鼻子的带高帽的蓝紫色制服白裤子的法国官兵扛着火枪嘲笑道,庞特尔只有一米七多,而法国人却有一米九,而且按他们的礼节,鼻子越大就越强大,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圣诞老人三叩九跪,庞特尔这样想到,与此同时,一丝冷笑的狡黠浮于言表,他连头都不转,径直突破港口的铁门,眼睛望着铁门后不远处的一座教堂,那朱红色的尖顶沧桑映着新月,总有蝙蝠和乌鸦在那里栖息,不过当地人也认了。
    “喂,没听见吗,我说,小子,不要找不愉快,真该死,你是清教徒吗?不,你这个傲慢的犹太人!你不能接近圣殿!”法国大鼻子士兵摁住他的肩膀,一开始以为他握着金链子是清教徒,随后看着他高傲的头以为他是犹太人暴发户,法国人是有多么善变,嗯,就像他们的语言一样?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无缘无故里的冷嘲热讽,显而易见他们丑陋的灵魂,是多么渴望地狱的火光。
    庞特尔将金链子拿起来,将链子上的铭牌展示给官兵去看:“是不是傲慢,有资本就不能算作傲慢,瞧好了,科世利亚斯·睿摩尔,我可是双姓贵族!宪法规定,贵族的身份可以叠加多重,你们有时间为什么不去管管低贱的驸马爷,那些奴才更需要克制一下欲望,不然这世界上会多出来很多像赫尔顿这样的白痴!我该走了,先生们!”庞特尔亮出身份,官兵无法阻拦,只好放任通行。
    港口果然已经封锁了,但不是因为风浪和雾气,可笑的是,江上明明风平浪静,毫无征兆,20多英里又能如何,水性好一点的游过去都没有问题。
    庞特尔从港口回来,想从街上找一家饭店,在拿起菜单的时候,服务生走过来:“对不起先生,本店不收英国的货币,为您造成的不便深感遗憾!”服务生鞠躬道歉,解下庞特尔的餐巾,做出请的手势。
    法国的五月并不是绝对的夏季,是那样潮湿,外带湿冷,夜光汇聚在白色的小镇,紫罗兰与蔷薇的香气混合成了凝重的魅惑,庞特尔因过度的饥饿不得不扶着墙角,街头的店面皆已关门,那些官兵虽然不敢惹他但也会侧目,看样子赫尔顿不敢招惹英国的贵族,这个法国胖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点勉强能让他稍微心安。
    但吉普赛人的命运就没这么好了,街道上,骑着马的红衣禁卫军举着长矛拿着红色黑十字盾牌展开冲锋,一辆满是外置尖刺的撞城车碾压着奔跑的吉普赛难民,他们把难民当成什么人了,难道那些人不配拥有人权,是的,英国法律禁止人权歧视,可有什么用,真理永远属于人类的大多数人,而这些大多数人都拥护罕见的资本家,这导致了法律彻彻底底被钻空了,人权歧视?对,平等的话是没有,可吉普赛是贱民,那些公爵就万人敬仰,真不知道当平等也彻底失效了,还要这些空头法律票据有什么用,庞特尔是一名年轻但并不成功的律师,他察觉到了法律行将崩溃的危险,一旦崩溃整个大不列颠将被重新塑造,到时候人权将更加离我们渺远,当他望到那一场场悲痛欲绝的屠杀的时候,即使是旁观者也感觉到了喉管千斤般的株连堕落之苦,旁观者竟如此呆立,在世者又何以言辞,在场的人又将行将作何,唯有往生者自怨自艾,活该吗?那骑士的神圣十字又等同于什么?
    庞特尔抚摸着匮乏和接近崩溃的头脑,强撑着走到教堂,教堂的门是开着的,始终是开着的,骑士们无视了教堂的存在,主教的用意,无非是想让那些吉普赛难民逃到里面避难,但吉普赛人不懂这一点,有点心眼的在得到庇护之后都能苟活,而傻子,无不是血流成河的万分之一,在明天这里将被新的石板覆盖,尸体会被焚烧,届时整个加莱将飘满雪花。。。
    讽刺的是,当杀戮还在延续的时候,教堂里,正对着街道的地方,却摆放着一尊基督的石像,瘦削的面孔,鹰般漠然的双眼深深沃陷,张开双臂,敞开胸膛,好像在伸手挡在生灵的面前,也好像容纳一切罪孽的港湾。
    那些骑士披着面具,带着黑色的十字盾牌,将长矛甩出刺死吉普赛难民,奔跑的难民根本不知道死亡会在何时降临,而有些固执的老者,是不肯进入基督的圣殿的,只要进来的人都能活下去,在外面的人无论肤色如何都将是灭顶之灾。
    银色的十字圣殿加上透明蓝色玻璃的布局,两侧的排水沟里满溢着鲜血,鲜血汇成的十字形状聚集在耶稣雕像的四周,众人在殿堂里点满了蜡烛,莹莹的火光照亮了凄凉的深夜,人为的温暖需要呵护也是如此脆弱。
    墙壁上刻有:愿主和你在一起。。。对神的子民选择宽恕。。。之类的铭文,下面有字迹简陋的羽毛笔扎出的裂痕,甚至墙上有的也喷满了血迹。
    修女在大厅里分发米粥和一点黑面包三明治,米粥里切入一点肉丁或者乳酪,这是所能保证卡路里的唯一方式,仅仅只是一点,塞牙缝的质量和毫无品质保证的裸露。
    为什么那些士兵不信基督了呢,明明拿着十字,头上甚至刻着为天使而战,为荣誉而战,难道荣誉就是捧着掠夺来的珠宝的冠冕?难道圣经在他们眼里只是骗子的把戏?
    庞特尔无法理解,为什么外面的人惨遭屠杀,而你们能在屋里喝粥?他径直插过排队盛饭的队伍,走到修女院长嘉瑞尔的面前,庞特尔拿出贵族少爷的脾气:“简直是丧尽天良!你们的仁慈,宽恕精神都去了哪里?外面这么多的平民等待死亡,而你们却能苟且偷生!这简直是疯了,世界疯了,赫尔顿的参谋也是疯了,赫尔顿一定也疯了!”
    修女没有理会他,庞特尔道:“失礼了,请您原谅我的过失,我会排队等候的!”他鞠躬之后站到了队伍的末尾,发火之后肚子更饿了。
    轮到庞特尔的时候,庞特尔抓起一块黑面包,被修女摁住手,那修女神情慌张:“不,这不可以的,这是给孩子们留着的,你的在这。”修女指给他另一边一些明显小块的面包,切下薄薄的一层,放在金属盆里,那简直就是渣子,是,庞特尔接着气更大了,他吞下之后:“这他妈的简直就是在吃肥皂,面包里加了木屑,我要起诉你们欺骗人民,在英格兰给贵族以这样的待遇可是监禁的大罪!你们就等着法院的传书吧!”嘉瑞尔没说什么,另一个修女跑下楼,慌张之余对她说道:“院长,主教大人想和这位小伙子谈一下,年轻人,委屈一下,为他人着想,愿主和我们在一起!”
    二楼,修女微弱的声音穿透门板:“主教大人,小伙子来了。”她轻轻叩响门板,里面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慢慢响起:“进来吧,年轻人。”庞特尔便气冲冲的进去了:“太不像话了,我可是睿摩尔世家的长子,教会没有长眼吗?外面数千人等待着死亡,你们却无动于衷,难道我周围站着的都是懦夫吗?”
    主教在进食,庞特尔看了一下他食用的东西,顿时一改之前的冲动,那是一碗清澈到底的粥,简直就是一碗开水而已。
    “还有什么说的?”主教抬头望了一眼庞特尔,主教厚重的眼袋与狭长的瘦脸下青筋突出的脖颈,颓白的白发只是浅浅一层,眼里是浓稠的血丝,沟壑纵横却总是少一块似的两颊,与两谷之间的直线山脊,那瘦瘦的鼻梁倒是凸显了他意志的坚定。
    “放轻松,小伙子,我是这一地区的主教,卡尔·埃文斯,你所见的情景,只能算是一个英国贵族的狭义,我知道你们不会因此而动粗,所以,我们也不应该动粗,口头上的拯救,只是无能骗子的表现,即使生命可以延续,甚至不如让他们减轻痛苦,要知道,人总是要量力而行,教会剩下的口粮所剩无几,养活十余人尚且会成为难题,那么,千余难民,我们如何救的过来?知道这个数字所代表的含义,你肯定会很震惊。”主教走到窗帘前,拉开窗帘,外面,湿漉漉的冻雨洒落一地鲜血的淋漓,蒙蔽阴暗的世界,连天空都失去了它应有的光亮。
    卡尔主教在窗台前望着外面:“我们也曾拯救过吉普赛的难民,结果难民在复活之后,竟偷走了圣殿里的银十字祭祀礼器,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像我们坚定过的思想,你可曾想过骑在马上的士兵是怎么样的感受吗?我们认为吉普赛人是同类,是该被救赎的难民,可在官兵的思想中,另一个天使或许会命令他们执行这一条杀戮,你说对贵族欺骗要服刑,那么在我们眼里恰恰是你们贵族垄断了将近百分之三十的面粉制作权,眼下我和你一样高的个子,持有和你一样的,盒子,为何要你死我活呢?”主教掀开蒙在地上的红布,一尊《施洗者约翰》的雕塑作品,在眼前呈现。
    很多艺术家都曾模仿过类似的作品,并为自己的作品感到一时的自豪,但这种现象不会持久,很快他们会发现这除了炫耀之外根本毫无意义。
    庞特尔等贵族所见过的雕塑作品,也是和他们所不一样的,他所拜过的教堂,无不是金银的十字架上走样的耶稣雕塑,与一些并不实用的珍珠象牙礼器,中世纪的贵族认为贱民一样的材料不配得到自己的尊重,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值得主的青睐,他们在献殷勤的路上已经朝着不可收拾的荒淫之路去走了。
    “我年轻的先生,您看这尊雕像如何?”卡尔问庞特尔,这尊雕塑塑造的是瘦骨嶙峋的人,和恐怖的铁锁与荆棘,一根根的肋骨清晰到可以数出,但这种清晰让人触目惊心的同时会感到胸口隐隐作痛,痛在自己身上似的让人浑身不悦。
    “恕我直言,雕像的神态毫无圣徒的灵光,呆滞,囚禁,无尽的仇恨束缚着心口的疼痛与焦灼,任何美好的词汇与这尊雕像都无法沾边啊,我的先生。”庞特尔评论到,确实,这尊雕像给人的感觉是夸张过的酷刑,而且更为可怕的一点是在夸张的时候雕像所感受的痛苦也会深深扎入人心,产生共鸣,确实毫无任何美感可言,而庞特尔所见过的雕塑上无不挂满了金质的链条和红色的玛瑙,肋条已经完全被富贵的闪烁金光所掩盖了,对于那些雕像,贵族们认为这才是身份的象征,但所表现的意义却完全走样了。
    “非常正确,那个世界,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呢?一切都是苦难,这就是雕像想要告诉世人的啊,之前,学院派曾经在评论这尊雕像的时候说他是从尸体上复制出来的,说人根本无法虚弱到这种程度,而资本派则说这尊雕像所表现的其实与猩猩猴子无异,然而有什么所谓。。。”卡尔回到座位上,拿起一支羽毛笔在手中把玩,翻转:“普通人在早上醒来不会想到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天,知道自己时无多日对他来说无异是一种释放,一种坦然,而我认为这实为壮举而非诅咒,是勇敢而非懦弱,瘦到肋条的人看这尊雕像的时候,就不会像我们这样强硬扭曲了,我不怪你,有些时候,生不由己与多少带有的无奈,会决定你的全部,多用心灵去感受这个世界,比颠倒黑白的磨嘴皮子更有益处。”
    楼下,瘦弱的老婆婆在点起蜡烛的时候默默祈祷,她守护着儿子的亡灵,门口,断胳膊断腿的难民在艰难的爬着,挣扎着,哀怨,叹息,诅咒,灵魂悲泣,沧桑共鸣,庞特尔仿佛能听得见灵魂组成了一首圣歌,一首由完全的苦难和丑恶组成的歌曲,毫无艺术,以夸张的方式表现了不过分的事实。
    Avemariagrataiplena,
    圣母玛利亚,满载恩典,
    Mariagratiaplena,
    你是大地上慈爱的母亲,
    Ave,avedomiuns,
    你为我们受尽苦难,
    Domiunstecum,
    替我们戴上枷锁,
    Benedictatuinmulierbus,
    减轻我们的痛苦,
    Avemariamaterdei,
    万福玛利亚天主之母,
    inhoramortisnostrae,
    在我们苦难的时候,
    Inhoramortis,
    啊,恳求你,
    Inhoramortismortisnostrae,
    恳求你拯救我们,
    Amen!
    阿门!
    孩子们分到的食物的比重比大人的更多,甚至能分到虽然稀罕但亦珍贵的肉制品与奶制品,大人们心甘情愿将食物分给孩子,此时,无论吉普赛人,还是英国人,法国人,都在同一个时刻,同一个地点,共同祈祷黎明苏生,驱离黑暗,带来光明。
    一个信仰的名字,千百人共同的追求与希望,庞特尔摸了摸脖子上的银质十字项链,他感觉到了十字像是真有灵性似的颤抖着,他走到嘉瑞尔的面前:“对您所作出的一切表示深刻的感谢以及我个人最诚挚的忏悔,阿门!”他80度鞠躬之后,走到角落,翻出一叠文件,翻看,整理,时刻不忘亲吻一下银十字项链,只要永恒的主在我们身边,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必然是无法完成的呢,他咬了咬嘴唇,忘却了饥饿,更加坚定了与英国种族歧视者抗争到底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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