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端坐在土地庙中。
    小道士的神情总是那么肃穆，似乎时刻都在诵读最佶屈聱牙的古经。
    沈长绝站在庙门口，看着沉沉雨幕，面朝着西北方向的天空，一任风吹了良久。
    庙是破庙，到了雨天便会漏水。
    小道士拿了平日吃饭的碗盆，极为熟练地放在了各个角落。雨水顺着瓦片的缝隙，滴滴答答敲打在瓷片上。地面难免潮湿，幸而搁着蒲团的那块儿地铺了石板，尚且干燥。
    小道士在叮叮咚咚的雨声中读的仍旧是那卷道德经。破旧的土地庙没有神像，他的背后是一面空空如也的墙。
    沈长绝想到了西北的那座山。山上有座道观。道观里也有这样的朗朗读经声。自己也曾和小道士一样，日日捧着卷经书，以为世上所有的道理都在其中。而自己那年纪和小道士差不多的小师弟，却偏偏放着师长们布置的课业不管，托那伙房的汉子从山下带来了本本香艳的传奇，一人跑到后山，或是找个僻静的角落，看个没日没夜。师父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平日里最喜欢和他们打闹的王师叔却见不得这些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的故事，每每见了就要吹胡子瞪眼。
    不知道那里的人怎么样了？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早晨，沈长绝换了件旧道袍，准备上房修补屋顶。庙内的瓶瓶罐罐早就收起了，低洼处还是难免积了些水，恐怕要等到日头高升了，才能晒干。小道士不在庙中，兴许去后园摘菜。这师徒二人在庙后的空地上中了些瓜果蔬菜，勉强能自足。
    出了庙门，却看见平日里除了念经吃饭睡觉便无他事的小道士，对着一株桃树喃喃自语。上前几步，只见小道士拿了把剪子，在利落地剪一些枝叶。那些枝叶多数疏疏落落，想必是被昨夜的风雨吹断了不少。
    这镇上的桃花倒是挺多。以往住在客栈，出了门便能在路旁看到几株。互相之间隔得不远，也不知是谁种下的。没见过那些树开花的样子，也许是自己没有留心的缘故。
    寻常街头之外，那报恩寺还有一大片桃花林。
    报恩寺的碧桃，是最有名的。
    而自己似乎曾经答应了某人，不某只鬼，要在那株最大最繁盛的桃树开花的时节，再去看上一次。
    他不知道当时这句话是怎样脱口而出的，只记得那鬼的泪痣盈盈欲坠，明知道是假的，却忍不住要伸手去擦。
    也许是那株桃树的枝条实在太过繁密，让人不禁联想开满了花的枝头会如何丰盛。
    也许是鬼的表情太过落寞，让他想起某个月夜看到宋师叔一人静静地擦着把木剑，怔怔落泪。
    也许只是因为，那鬼手上的红绳太过刺眼，不知系上的是谁的姻缘。
    那句话说过之后他便忘了，鬼也没有再提起。
    现下已是四月末，开的再迟的桃花也早就落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