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之子于归 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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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练,凉风阵阵。
茅房里。
陈良蹲在粪坑上,愁眉苦脸。白日里拿热脸去贴了苏之归的冷屁股,心中大为不快,便独自一人在街上吃了好些的杂食,现在受苦的还是自己。从使唤楚澜庭去烧热水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肚子里还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楚澜庭的热水有没有烧好,要赶紧出去洗个澡,去去身上的晦气。陈良正想着,就感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随后搅得肠内也不得安宁,然后陈良无奈地捏住鼻子,苦着一张脸,简直是欲哭无泪。
赵崇文悠闲地跟着苏之归进了夫子院,手中摇着纸扇:“哎呀呀,苏夫子不找找人去哪了么?”
苏之归转身,对着赵崇文微微一笑:“不找。”
“为何?”
“我有很多事放不下,有时候我会弄不清楚,我喜欢的是那个爱吃糖葫芦的陈梓良还是如今这个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陈良。”苏之归看着不远处的一片阴影说道。月光投射到植物的叶上,留给青石板大片阴暗。
赵崇文皱眉,缓慢合上手中的纸扇。对许则然的喜欢如同是与生俱来那般,彼此的姓名从出生那一刻就是紧紧联系在一起,不是谁说割舍就可以割舍的。但赵崇文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最初的那个人不是许则然又会如何。
“哎呀!”两人正沉思间就听到背后的花丛中一声凄惨的叫声。赵崇文走近一看,就见陈良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陈良哭丧着脸,抬头看着赵崇文。好不容易从茅房里出来了,还听到苏之归说这么一番话,陈良一个不小心,就被脚下的猫给吓得摔倒在了地上。他的脸抽搐了几下,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又跑回了茅房,连苏之归的表情是怎样都来不及看。
赵崇文走回去对愣在原处的苏之归调侃道:“这下可不管是陈良还是陈梓良都没了。之归,不是我说你,不管是陈良还是陈梓良,你喜欢的不都是同一个人么?也就你被自己绕进去了,伤人伤己。”赵崇文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无论是不是许则然这个人存活于自己的生命里,赵崇文爱许则然这件事从来不会改变。苏之归如醍醐灌顶,提步追了上去。即便赵崇文不点破,从他看到陈良竟听到自己的话时就已经慌了神,那不是无所谓亦非云淡风轻,是恐惧,害怕从此与陈良再无关联,害怕陈良日后一声恭恭敬敬的“苏先生”,害怕失去。
陈良钻进茅房,扯下裤子蹲下身,呆呆地望着地面。一个多月前,陈良突发奇想说要来江州书院求学。陈老爷子大为感动,以为自家那个恃才傲物的儿子要发愤图强了。可就在第二天,邻家的那个妹妹就自尽了,陈良昧着良心不去改变计划,一心一意求学。然后如愿到了江州书院。第一眼看到苏之归时便认出了幼时的那个大哥哥,心里慌得不知该如何才好,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他,假装在看他头顶上的天空。
与苏之归的第一次接触,陈良乐得没蹦到天上去,却想起兵书上说欲擒故纵,于是抬起手给了苏之归一巴掌,也不知道到底是苏之归的脸疼一些还是自己的信更疼一些?
后来从楼梯上跌倒,真是称了陈良的心意。苏之归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及至自己吃醋搬回来,那之后彼此就开始渐行渐远。
有过犹豫有过迟疑,却从来没有过畏缩。远一点没关系,能看见身影变好。可如今,陈良无法再自欺欺人。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苏之归说他不知道喜欢的人是谁。
即便苏之归知道了陈良是陈梓良,即便苏之归知道了他陈梓良为了苏之归不远千里到了江州,也还是不喜欢。
唯独这件事,陈良无能为力。
“陈良。”苏之归站在茅房门口轻声喊了一句。
“啊?”陈良全身打了个激灵,拉回飘渺的思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苏夫子,你急着用茅房么?”陈良伸伸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正常一些。
苏之归皱眉,叹道:“不急,有些话想跟你说。”
陈良垂下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夫子,你不急吧,你不急待会就让我先说。”
苏之归:“不急,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陈良一个劲地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茅房旁的桂花开的香。”
“。。。。。。你快出来,我有话跟你说。”苏之归深感无奈。
“不不不,你先走,我还没闻够呢。”陈良尽力忽略着钻入鼻中的臭味答道。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苏之归突然问道。
“啊?那什么,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隔壁家的妹妹去世了么,这不是快五七了么,我得回家。”陈良捂住鼻子说道,编了好久的谎终于说了出来。早几天的时候陈老爷子写信说让陈良回乡一趟,陈良那时还被苏之归美美地照顾着,便回信说学业繁重,如今看来,家还是得回。
苏之归怔忪片刻:“你要回家?”
陈良艰难开口:“嗯啊嗯啊,明天一早就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苏之归的心中泛起异样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尽快。。。。。。”陈良撇撇嘴,声音弱了几分。
“你出来!”苏之归说道。
“我闻够了就出来!”陈良的肚子仍旧在闹腾着。
“那学业呢?”苏之归始终说不出挽留的话,总觉得陈良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良觉得肚子好受了些,拉起裤子钻出了茅房,一脸痞笑地看着苏之归。见他正带着一脸深意地看着自己,陈良抬起双手,在苏之归面前晃了晃:“喂!你在这闻桂花香吧,我要去洗手了。”
苏之归恍然,伸手扯住陈良的衣袖:“陈良。”
陈良茫然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苏之归,一副“我是良家妇女我不从”的表情,他眨眨眼,垂下嘴角,委屈地说道:“我要去洗手。”
苏之归没搭理他,反而抓的更紧:“你的腿好了?”
陈良心虚地低下头,那点小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想使唤使唤楚澜庭,还想的就是跟苏之归更近一点,现在看开了,也没有装的必要了。他翻翻白眼,不以为意地说道:“早就好了,本公子福大命大,这些根本不是事!”
苏之归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好了怎么还装?”
陈良见他要揭自己伤疤,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活动活动被他抓的那只手臂:“你好凶啊!还夫子呢!我喜欢使唤澜庭不行么!”
苏之归不禁摇头,这人还真是死要面子,便顺着他的话说道:“现在叫我夫子了?”
陈良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假装在看星星:“以后都叫你夫子!我去洗手!”说着就大摇大摆地回了屋子。
楚澜庭正在前厅读书,见陈良回来,扫了他一眼,继续读书。陈良也不在乎,径直走进了里间,打开衣柜,将平日里爱穿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澜庭,这些衣服都送你了,你看你,就只知道穿着一件衣服。”
楚澜庭不解,起身走进里间,就见床上已经堆了一堆衣服,便问道:“你这是?”
陈良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对楚澜庭一笑:“我明天回家了。”说完便低下头,掩饰眼里的失落。
“你要回家?为什么?”楚澜庭走近他身边,弯下腰问道。
“学习够了就回家了。”陈良抬头,咧开嘴笑笑。苏之归那书房里的书他陈梓良早在八年前就读完了,也不知他跟苏之归谁才是适合当夫子的那一个。他抬起手在楚澜庭的肩膀上轻拍几下“澜庭啊,我跟你说,不要一天到晚都埋头在书本上,没用的~”
“陈良,你在说什么?”楚澜庭疑惑道。
“啧,我问你,你知道陈梓良这号人物么?”陈良双手抱胸看着楚澜庭。
“当然知道了,才子嘛~”楚澜庭说完便大吃一惊,重重地在后脑上拍了一下,恍然大悟。
陈良斜眼看着他,满是鄙夷,继续收拾衣物。
“那你为什么要来书院?”楚澜庭问道。
陈良双手托住下巴,轻叹一口气:“自作多情呗。现在觉得不能再这么犯贱了,得改改,所以就回去了。”
楚澜庭仍旧云里雾里,只是觉得陈良这话里藏了浓重的哀伤,像是割舍了十几年最最心爱的玩具,又像是后会无期。
“夫子知道么?”楚澜庭问。
“嗯,说过了,他没说不让我走。”陈良漫不经心道,心里却在狠狠挖苦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没出息,那个时候还在期待苏之归说一句什么陈良你不要走啊陈良我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