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几时休 英雄美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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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紫色的丝幔,雕花的桌椅,厚厚的红毯,壁上挂以山水诗画,屏风上绣以凤舞九天,窗前摆放着幽兰,散着淡淡清香……房间的每一处布置都足见其主人的兰心蕙质,然而最醒目的,还是屏风后的那把琴——上古名琴,风雅。
明风、南宫曜、宇文华笙三人围桌而坐,面上沏着一杯飘散着浓浓香味的茶,静静等候。
“明风公子可有想听的曲子?”宇文华笙放下茶盏,缓声问道。
明风公子温和的目光淡淡扫过宇文华笙,温声道:“随意。江南第一琴,无论是什么曲子,想来都是信手拈来的。”微微停顿片刻,又道:“江湖传闻宇文兄的萧声,亦是江南一绝。”
“在下的萧与雪清姑娘的琴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莫非齐兄也由此雅兴?”
话音刚落,却见珠帘掀起,三人皆扫一眼帘外,只见一位身量纤纤,水蓝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踏入屋内——这满月阁中的女子,无不费心妆色,然而这位姑娘,竟是不施脂粉,一枚素洁玉钗便挽起柔长乌发,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是一位面如桃李的美人,那眉宇间却笼着一份孤傲,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明风浅笑:一样是孤傲清冷,却终究是不同的。
一个是丝缕阳光便可融化的冰,一个却是积寒千年的锐利与决绝……
“雪清,许久不见。”宇文华笙先行打招呼。
却见那原本冷如冰雪的面颊,因着这一声“许久不见”,竟是漫上一抹淡淡的殷红,少了一分冷傲,多添了一分柔美,“宇文公子,今日怎么来了这满月阁?”那声音依旧清冷,但双眼未离宇文华笙,仿佛这房中没有第三人。
“三月不见,雪清似乎消瘦了。”宇文华笙的话语中透着不尽的怜惜,却是将那双眸子中的殷切期盼忽略了,话锋一转,朗声道:“今日带来几位朋友,来听一听你的绝妙琴音。”
“三位皆乃是江湖出类拔萃的人物,雪清的琴未必入得了诸位的耳。”那眼眸中划过一抹苍凉,一一扫过桌前静坐的诸人。
“雪清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我等皆是仰慕姑娘琴技而来,若说姑娘的琴不入耳,那世上何人还敢自称乐者?”明风淡淡开口,对上女子眸中清冷。
女子只觉得原以为已然冰冷僵硬的心,忽的一软……只觉得那双温和得近乎空濛的眸子,不似凡尘之人该有。
微微躬身,行至屏风之后,缓缓坐下。玉指轻轻抚上琴弦,“诸位想听什么曲?”
“姑娘想唱什么,随意便是。”明风温声开口,如有一丝浅浅的暖意透过黑夜,温暖着一颗瑟瑟冰冷的心。
屏风后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琴声扬起——
“曾为梅花醉不归,佳人挽袖乞新词,轻红遍写鸳鸯带,浓碧争斟翡翠卮。
人已老,事皆非。花前不饮,泪沾衣。如今但欲关门睡,一任梅花作雪飞……”
琴声悠扬之中带着淡淡哀婉,哀婉之中又带豁达,琴声清冽,恰如其人。
明风的目光深深落在那屏风之后的一抹倩影之上,眸中似有悲悯,又似有可惜,却终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琴声渐渐落下,满座无声,银白色的光线透过纱窗,映照着众人各有所思的神情。
许多事,许多情,从来不需要第三个人去懂得。
许久,不知是何处传来的一声叹息,宇文华笙收起笑容,目光深思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相识那么久,她的面色始终冷淡,可眼眸深处始终隐藏着一抹希冀,那只是对着他,只是因为他。而他,却始终当做不知。
“雪清。”
听得他念着她的名字,雪清心头一片酸楚——她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姓氏都不晓得的女子,在这满月楼中,她当日随口为自己取的名字,却渐渐传遍了整个江南。然而,世上只有这个人,会这样认真地喊着她的名字。
“这琴,乃是上古名琴‘风雅’,想不到今日得闻天下第一的琴师弹奏此琴,明风不胜荣幸。只是……请恕在下直言,姑娘的琴声更应该在山水灵秀之处响起。”明风微微一顿,然后目视宇文华笙,淡淡的道,“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宇文兄认为呢?”
宇文华笙却是缓缓拿起茶盏,含笑不语,似乎这答案对他而言并没有意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真是无情么?
南宫曜一贯沉默,他从来对声乐之事更是一窍不通,然而,此刻的目光却显然是有所思,仿佛是这琴音唤醒了往昔的梦,微微握拳的右手,揭示着他内心的千层骇浪……
明明知道不是,却仍旧愿意沉浸在自我编织的梦境里。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痴。
许久,南宫曜终于开口:“姑娘若想离开这满月阁,在下自当尽力帮助。”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雪清面色徒然一变,便是明风的笑容亦稍稍强硬了一分,随即又恢复了优雅的笑意,看着南宫曜冷峻的面孔,笑而不语。
叩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诸位,可要尝尝我们阁中最有名的明月酥?”那甜美娇柔的声音令人蓦然心醉。
房门打开,却见粉衣少女如花娇艳的容颜,盈盈水眸,闪动微微波光,可谓柔情似水。明风微微含笑点头,这少女的容貌虽稍逊这雪清姑娘一筹,但这如花笑颜,如水柔情,却可令天下万般男儿心动。
“原来是玥绣。”宇文华笙起身上前,一手接过美人手中的托盘,一手执扇,一托美人下颌,“三月不见,玥绣越发出落成了大美人。”
“宇文公子也知道整整三月不来这满月阁了么?”玥绣笑颜盈盈,眉目含情,在宇文华笙牵引下入坐,“玥绣思念公子,公子怎不觉得玥绣容颜憔悴呢?”这话语之间,虽有矫揉,却又见几分可爱。
两人一番调笑,却仿佛是全然忘记了——在他起身刹那,那一双难掩失落与幽怨的眸子,清澈如水,却终究是渐渐凝结上了冰寒,那是将希冀燃成了灰烬之后的死寂,只剩下不尽的绝望……
是了,如若没有希冀,便不会有绝望的。
许久,当众人皆准备起身离去的一刻,清冷的声音响起,像极了冬日里凝结的湖水,“南宫公子说过,愿意帮助雪清,离开满月阁。”
她身世苦楚,飘零沉浮,在这满月阁中,虽不至于倚楼卖笑,却终究是沦入风尘难脱身;她以为,这便是一个女子最大的苦楚。
可是,原来……罢了!
江湖人都知道,南宫家的家主南宫曜,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南宫曜沉厚的声音在微风之中多了几分温和:“是,我南宫曜会尽全力帮助姑娘。”更似是誓言一般的笃定,不容置疑的果决。
南宫曜,南宫家家主,武林四公子之一。没有明风的温润如玉,优雅出尘;没有独孤铭的谦谦君子,淡然从容;没有宇文华笙的潇洒不羁,风流无双,然而,他身上拥有的,却是那三人都没有的刚毅如铁,仿佛巍巍大山不可撼动。
或许,她是幸运的。
自决定的一刻开始,她的眼眸就再也没有望向那始终笑得不羁而潇洒的人……
或许是心死,或许是不敢,只怕再一眼便会动摇,只怕自己再次迷醉。
明风看着窗外,朦胧夜色下繁华而平静的沐雲城,空濛的目光渐渐投向远方,不自觉地浮上一抹深深的笑意——
可惜了,无论如何兰心蕙质的女子,一旦动了情,就总是逃不过受制于人的宿命。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沐雲城的街上便已有许多的人走动,街边的摊点飘散着清香,伴着摊贩们的叫唤声,此起彼伏。
一辆白玉马车早早停在了城门外,引来人群纷纷瞩目。
“原来昨夜陈姑娘也在这沐雲城。”宇文华笙轻摇折扇,话语中惋惜之情尽然。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不远处,那一抹白影,冷面绝艳,白衣白马,身后是赤红色的城门,乍一看当真是世间难见的绝美画卷……
“如此晨光,皆抵不过美人回眸。”明风摇开玉扇,笑如春风,“宇文兄意向高远,风素来望尘莫及。”
宇文华笙仿佛听不出那话中之意,而是颇为自得地畅然笑道,“明兄,既然南宫兄另有要事,这途中只有你我二人,未免单调寂寞。”
“如此清晨好景,若是策马而驰,亦是美事。”明风含笑望着远处策马远去的女子——那背影依旧淡然冷漠,孤绝傲然。
倒是难得,两人想法一致。
明风转首,随即向着车夫微微示意,车夫立即领会。
“此去青州,若是骑马便只有半日路程,”
“纵马驰骋,方为男儿本性。”
不到片刻,两匹神骏非凡的上乘好马已经被牵了上来,两名马夫行至明风面前五步之遥,躬身施一礼,然后放开缰绳离去,
“明兄这两匹马儿,必是云州出产的神驹。”
微风拂过,晨光稀淡,宇文华笙眼眸亮如星辰,纵身已然跃于马上,明风扬眉一笑,“江湖豪情,风云变化,江湖男儿本该驰骋风云。”
话音落下,两人已扬鞭纵马,绝尘而去,只留下城中依稀百姓,恍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