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缓缓睁开一只眼，再睁开一只眼。
    只见四周浓烟滚滚，像化为白色形状的妖怪，张牙舞爪地朝我们逼近，熏得我眼泪直流。
    我慌慌张张地瞧向旁边的阿或，他的体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为了原身的十分之一，只有人类两个胳膊那么大，软绵绵地贴在地上，闭着眼睛，沉寂有些可怕。
    我跳到阿或的身上，一边大声嚷嚷一边使劲地推着他，他仍旧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无。
    阿或该不是死了吧。
    我被我这念头吓了一跳。僵直身子从阿或身上滚下来，呆愣愣地跌坐在原地。
    四面的艾草噼里啪啦的烤炙着，就像在宣布着我们渐渐逼近的死讯。
    难闻的气味，浓浓的硝烟，炽热的温度，充斥在这片竹林中，一点一点地朝我们聚拢，一点一点地把我们吞噬……
    大概烧了好几个时辰，我的意识也逐渐地迷蒙了起来，我想这个结局也是不错的，我毕竟和阿或死在了一起。
    正当我合上双眼要沉睡下去时，周遭似乎有了动静。
    我强撑起精神，竖起耳朵，听着几个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我惊诧地立直身子仰起头，只见几个村民粗布麻衣，挽着裤脚，手拎着粗绳镰刀，咧着嘴角停在了三尺之外。
    其中一个愤愤得指着阿或，转头对同伴说，“就是这条蛇，偷吃了我一笼子的鸡！终于被我给逮到了，看我不把他抓去泡酒喝！”
    我顿时傻了眼了。
    那几个人把我们团团围住，颇有揭竿而起除暴安良的气势。
    阿或怎么可能偷吃鸡！
    这分明是小青师父造的孽啊！
    我推想，事情大致是这样的，小青师父偷吃了人家的鸡，被追到青竹林里来。几个村民谋划了许久，在竹林里撒下一路子的雄黄。阿或喝了酒后醉醺醺地就往人家铺好的陷阱上踩，倒是成了小青的替罪蛇。
    窦娥都没这么冤。
    “你们抓错了抓错了！”我紧张地把阿或护在身后。
    可他们压根就听不到我的呐喊。
    “这只烦人的兔子一并抓回去烤肉吃！”说着，一个村民扯着我的耳朵把我提了起来。另外几个拿好绳子就往阿或身上捆，还有几个抬起镰刀守在旁边，只要阿或有些许反抗，他们立马会要了它的命！
    我不会让阿或死的。
    我默念着咒语，渐渐化成原型。
    抓着我的村民还在兴致勃勃地观望着同伴抓蛇，我趁着恢复原型的刹那，就狠命往他的手边咬。
    同一时间我被大力地甩开，落在还未烧尽的艾草上，疼得我上跳下窜。
    他捂住逐渐发黑的手十分惊慌地指着我，“哪里来的毒蛤蟆！烧！烧了它！烧了它！”
    其他几个停下手中的动作，同样十分惊恐地看着同伴由手指至手臂那不断往上蔓延的黑色，踉踉跄跄地朝他移开了几步。
    “你们什么意思？”受伤的村民瞪大眼睛急了起来。
    “这这这……这毒……我们也不清楚……王……王二……你就……”几人边说边又戒备地往后挪几步。
    “妈的！”那个叫王二的狗急跳墙，抡起镰刀就往那几人身上砍。一下子大家四处逃散开来。
    最后王二气急败坏地把镰刀一扔，不偏不倚，那柄棍正中我的头部。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当头一棒。我就那么实打实地被敲晕了过去。
    我晕得十分彻底，一点意识都无，在一片昏黑中浑浑噩噩，却不知等待我的又是另一个梦魇。
    我是在一丝刺痛中醒来，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削脸庞在我的面前放大。我的四肢和嘴巴都被绑住，四脚朝天地钉在一块木板上，山羊胡子正拿着发冷的小刀朝我的腿部划开，我清晰地听着自己的皮肉撕裂的声音。
    山羊胡子挤了挤我的伤口，将缓缓渗出的几滴鲜血滴到旁边的瓷碗中，然后兴冲冲地端着碗走了。
    我环顾四周，屋内十分简陋，排满大小不一的药臼，左侧方立着一片药柜，弥散着淡淡的香气，倒让人产生几分熟悉感。
    阿或会在哪里呢？我又怎么会来到这里？我忍着疼痛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后来又是被刺痛惊醒，被取了几滴血，复而又昏迷下去。如此反反复复，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天。半睡半醒间，朦胧地听到一些议论。
    ——“那中了蛤蟆毒的王二，怪瘆人的，据说全身溃烂，长满了脓包，被关了起来整天疯疯癫癫。家里都给他准备棺材了。结果，神了，咱们老爷两三下就把他救活了。”
    ——“要我说啊，不是咱老爷本事好。是多亏了里面那蠢物。”
    ——“我看那东西是邪物，碰不得。”
    ——“嘿嘿，邪物？老爷连水桶粗的蛇都敢养……”
    ——“嘘嘘……别乱说话，我们看好那东西就是了。”
    几天后，山羊胡子突然变本加厉，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排细长的银针，一针一针地往我身上的几个穴位扎着，伤口处时而酸时而痒时而麻，仿佛千万只虫子在细细地啃噬，能让人难受得浑身抽搐。
    山羊胡子每天变着戏法地折磨我，在我身上下的针越来越多，一边眯着眼观察着我的反应，一边拿着本子在一旁记录着。
    痛苦有时并无法让人清醒，面对着惯例般的折磨，我的理智在一天天地抽离。
    我想活下去，可是如果我活成这样子，那还有意义吗？
    有时候在迷迷蒙蒙之际，我会想起几百年前那个小池塘，那里有章鱼兄，还有其他并不十分待见我的兄弟，可是我能每天快乐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