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
    ——仰观与俯察，韬略胸中存
    孙策在帮助华佗识别、分类草药的同时，还在做着两件事——寻访贤才，拜会黄承彦。
    先说这第一遭，在与华佗生活了近三个月后，华佗见孙策的身体已无大碍，便携孙策去拜访了老友司马徽。
    司马徽早就知这个男人便是那威震天下的江东小霸王，华佗什么都没说便将孙策置于水镜先生府邸中，司马徽也明白华佗的含义，乐得让孙策住在府中。
    这个命不该绝的男人啊……司马徽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孔，刀刻般的轮廓，坚毅的眉眼，他忽然觉得早已双鬓生出华发的自己老了，或许自己的理想可以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孙策虽说是“寄人篱下”，但他却是一声不说地同意了。好歹他也是孙氏之后，自小被父亲宠着，长大后随军作战，哪里会做耕地那般的农活？住在司马徽家中，首先便免去了这一件；其次，水镜先生是襄阳名士，如此他孙策寻访贤才的功夫便可省去许多。
    孙策在暗中撇撇嘴，当年连身处袁术帐下都能忍耐，何况是这个司马府？
    司马徽绝不会亏待孙策，至少看在华佗的面子上就不会。孙策26岁的人生中几乎一半都在沙场，自是不大习惯穿那儒袍。
    孙策打点自己一番后，披一领绣着飞鼠、盘龙的外衫，头戴墨玉紫金冠，足上一双齐膝牛皮靴，腰上一条八宝翡翠带，双臂上一双护腕，虽是一身黑色便服，但却不怒自威，让人一望再望，怎么也挪不开眼。
    司马徽看着这个年轻人。
    江东小霸王……小霸王，可不只是要雄霸江东，这是要雄霸天下啊。
    天下。司马徽呢喃着。
    没过几日，孙策便只身前往了隆中庞德公的住所。庞德公是庞家家主，在隆中德高望重，他的侄儿庞统更是有“凤雏”、“南州士之冠冕”的美誉。
    庞德公的府邸每隔时日便会举行清谈，聚集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年。
    孙策推开门庭时，只见屋中人头济济，他并无清谈雅趣，也不愿与这些未经世事只是纸上谈兵的儒生纵论天下，他是来此寻觅贤才的，优秀的想法、独到的见地，他在为江东寻觅更多的能臣。
    到时可不能单单薄薄地去见公瑾，他想着，让他等自己等了那么久，也该备一份丰厚的见面礼才是。
    孙策想着，咧咧嘴笑开，每每思及他的大都督，他就不单单是一个主子，还是一个思念却见不到恋人的男子。
    孙策四下望了望，想要找个隐蔽些而又能总揽全局的角落坐下，谁知他刚刚踏入便被所有人的目光锁了起来，就连半卧在床上的庞德公也抬了眼。
    孙策在南方一代颇为有名，他为自己置办了一个暗金色的面具遮住半边脸来，一是脸上的伤还没有好透彻尚有疤痕，药膏得再涂抹半年才能完全祛除；二也是不愿别人一眼便认出来了他。
    但他能够遮住面容却无法遮掩气势。屋中人只觉得来者不凡，仔细打量过去后四周响起低低的抽气之声，有些人震撼于孙策露出的那只眼睛中射出的冷冽之光，那是上位者才有的气势，霸道而又坚定，虽然身着便服，但一看便知身份不凡；有些人则是惊讶于那身服饰，大气而整洁，与他的气质浑然天成。
    加之孙策并未刻意掩饰，他第一次前来便立刻成为众人焦点。
    “这位先生倒是脸生，在下庞统字士元，敢问先生尊姓？”
    孙策循声望去，那是个身材矮小、国字脸的男子，穿着酒红的长衣，坐在显赫的坐席上，将手拍打着膝盖。
    凤雏么？孙策暗中嘀咕，他微微弯了腰，做了个礼节性的回答：“敝姓孙。”
    孙？是江东的孙家吗？
    孙策对上了年纪的庞德公只是躬了躬身便径自坐在一边，不再言语。对于庞德公，孙策远没有其他人一般的礼节，但无人敢怪罪，只因见了孙策第一面，他们便觉此人理应如此，理应有着上位者的气势和尊位。
    庞德公为避免冷场，扫视一圈，清清嗓子，开口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听听年轻人的志向。公威，”他指指一边欲言又止的孟建，“你先说说看。”
    “我听说北方的曹操，是一代雄主，帐下谋士如云猛将如林，虽如今官渡与袁绍结果未分，但郭奉孝的‘十胜十败’却是颇为在理。依我看来，官渡之战曹军将以寡敌众击破袁军，北方一统，当是五年之内的事。我想要北上，希望能在曹公麾下效力。”
    这话令众人一阵私语。对于曹操，青年们各怀羡慕、仰望之心，孙策注意到，议论声中，只有那白衣青年默默无语，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孔明不赞成吗？”孟建小声地问。
    “中原多的是士大夫，遨游何必归故乡？”
    孙策不禁侧目望去，那是个干净的年轻人，年龄与权弟相仿，听见孟建一句“孔明”，便知此人是华佗与自己提及过的诸葛亮。
    “看来孔明孜孜于功名啊！”一边的蒯祺大声道，他是蒯家的当家，虽然娶了诸葛亮的大姐，但由于诸葛家的没落，他很看不起诸葛亮，总是想找机会讽刺他，“在北方，诸葛家还有几块田产吧？只不过到了人才众多的北方，孔明就要像丢进大海里的水，不会被人注意到啦！”
    他顿了顿继续说：“那孔明是否有意于江东呢？”
    孙策听了此话，立刻集中了注意，只听蒯祺继续道：“江东少主孙权，虽是新即位不久，但内有张昭、诸葛瑾辅弼，外有周瑜、吕蒙等将领，孔明若去，找兄长谋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是难事。”
    原来那年轻人竟然是诸葛子瑜的弟弟，孙策想着，不禁多看了诸葛亮几眼。
    诸葛亮温和地笑着：“与兄长同朝为官，一荣俱荣固然好，但一损俱损，倒是有辱家族名声。”
    他这话，倒也没人能说不对。
    孙策不禁暗赞这个青年的心性，竟能面对如此直白的挑衅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可见此人的心思是并非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所能有的。
    提及江东，庞统便立刻接了话：“孔明不去江东，恐怕另有深意吧？”他拍打着膝盖，一副慵懒模样，“江东美周郎，人称‘曲有误，周郎顾’，为帅可震三军，为谋又是堪比张子房，恐怕是要将自比管、乐的孔明压下去了吧！”
    坐在诸葛亮一边的青年替诸葛亮接了庞统的话：“士元兄，话可不能这么说。”
    孙策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眉间却夹杂着些许花白。
    “季常说的是什么话？”庞统一见是马良，便不与多说了。
    季常？马季常吗？
    孙策暗忖，“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说的便是这位青年了，他原本以为是个老者，但没想到，这个青年眉间，竟然真的夹杂着些许霜白。
    清谈慢慢进行了下去，问题围绕着出仕与择主。孙策看得出，那个叫诸葛亮的青年与众人不一样，其他人都想着，将来在哪个主公帐下，封个几品官职，拿多少石俸禄，但他不一样，他心中想的，远比这辽远、开阔得多。
    虽然他在清谈场上并未多说，孙策却从他星辰般黑亮的眼睛中看出，此人不说，只不过是怀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想法罢了。
    孙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还想招此青年来江东帐下，可如今却是机会渺茫。他从诸葛亮的话中体会出不愿出仕东吴之意，他想要的，是真正开辟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孙策细细盘算着，会是谁呢……那个第三方势力？孙策没想出，他又笑自己多事，无论那第三方势力是谁，他终有一天要回到东吴，回到他的公瑾身边，江东要一统天下，管那势力是谁，兼并了便是，何必自己空费神思呢？
    后孙策又听到马良一句“无论孔明兄在哪里，良在哪里，只要孔明兄需要，知会良一声，良一定到”便知，此人怕也是招揽不过来了啊。
    孙策出入了清谈场几次后，便去拜访了黄承彦。不因黄承彦德高望重，他孙策对于襄樊的大家族并没有拜访的必要，只因听闻黄承彦与其独女黄月英均是擅长于机械。
    “上次他家那木头狗，可是吓我一跳哩。”
    途中孙策听闻有人如此议论，他心里一紧。能制造出如此灵活的机械，便一定能……设计和改进军备吧？或许能够设计出威力更大的弩也说不定……如此自己再将设计图送往军中，军队战力便会大增。
    目前自己的任务，便是说服黄承彦帮助设计。
    “老先生，孙先生来了。”
    家丁通报后便退了出去，孙策进了府邸，打量着四周。
    比庞德公的府邸还要气派，三进的庭院，红木雕琢，没有一处不显示出主人家的身份。
    但还是比不上舒城公瑾的宅第啊，孙策回忆着，又想起了周瑜那张英俊的脸，只有和自己相处时才会露出的不一样的表情……
    孙策敛去了思绪，微微加快步伐，站定在黄承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