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刚刚在教张起灵打枪，你去陪他练一会儿吧，请大夫先跟我来。”平淡自如的接下了尴尬的张北临的话茬，吴邪没有往张起灵的方向看上一眼，自然而然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跟着医生走出靶场。张北临应了一声，走过去的时候张起灵全然没有理他，仍旧看着吴邪，“喂，”他竟然主动出声唤他。吴邪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
    张起灵几不可见的短暂的皱了皱眉，随后速度极快的几个大步闪过张北临，转瞬便在吴邪面前落地，直起身子看定他的眼睛。吴邪平静问道，“怎么了？”
    张起灵看他许久，去抓他的胳膊，吴邪立刻就要挣开，张起灵的力气却很大，吴邪不愿在众人面前拉拉扯扯不成样子，便任他拉起他的手，将手枪放在他手里。
    吴邪微微惊讶，“你不练枪？”张起灵摇了摇头。
    吴邪也摸不准这个闷油瓶子的想法，只好随他怎么高兴怎么来，将手枪收回腰间。
    张起灵却不离开，仍旧挡在他面前直直看他，眼仁漆黑，没有情绪。
    吴邪转了视线，故意忽视他的目光，轻咳了一声绕过他，径直走了出去。
    张起灵没有再追上来。
    黑眼镜不出声的从头看到尾，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
    吴邪路过时被他笑得发毛，蹙眉瞪了他一眼，黑眼镜却笑得更欢了。
    这边吴邪将医生带出去走了很远，回头看看并没有人跟上来，就松了口气，对医生说，“你先回去吧，日后有人问起，就说我只是疲劳过度，没什么大碍。”
    “先生，这样……不妥吧。”那医生是张家首席，行事作风向来谨慎规矩，往好了说是对医患负责，往坏了说就是多少有点不通情理。吴邪一看到来的是他就有点犯嘀咕，此刻更觉棘手，“张素手，”他摆出严厉的脸，直唤对方的名字，“如果真的感觉不好，我会主动找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做事有没有分寸，你应该很清楚。”
    张素手看上去仍旧不甘心，但也没有坚持，“好吧，不过……”他顿了顿，大胆的直视吴邪的眼睛，“先生的情况我即使不看也可猜个差不多，多半是记忆更迭时没有做好全部工作就赶着回来，因此身体拖拖拉拉总是适应不好，我也知道张家和族长目前的状况容不得先生离开，可是这种不适再有第三次，我就绝不会如今天这般轻易放过了。”
    “好好，”他能这么好说话已是不易，吴邪满口答应，“那我就不送了。”
    他拱手送客，张素手只得臭着一张脸离开。
    吴邪在冷风里面叹了口气，回头看看靶场，等了好一会儿都迟迟没有枪声，不知道张起灵又心血来潮的干什么别的事情去了，但愿张北临能够跟得上他。
    操心个什么劲儿啊，他都走出来了，又不能再回去，吴邪甩了甩头，往书房去了。
    半路上遇到下人，吴邪吩咐他们把菜热着，待张起灵回来之后再吃，若是他真的昏睡了这么久，能量的补充还是要做到位的。他自己则完全没有食欲，走到书房后又把自己埋在记忆的整理工作中，抽丝剥茧般的处理脑海中成千上万的讯息。
    天色慢慢变得浓黑了。
    下人来敲书房的门，禀告道，“先生，族长回屋了，饭菜要现在端过去吗？”
    “恩，”吴邪揉着太阳穴，“上菜吧，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待他吃完，便让他多多休息，先行入睡吧。”
    “是让族长睡在原本的卧房？”下人继续隔着门询问。
    吴邪却被这个理所应当的问题问住了，他愣了半晌，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提醒，吴邪才缓过神来，声音如常的答道，“不了，今晚先让他睡在客房吧。”
    张起灵原本的卧房一直是两人在用，居于后院的最里间，平日后院是别人不会轻易涉足的地方，只有几个手脚麻利嘴巴严实的张家老仆来往，虽有两间大房，吴邪也一直都住在张起灵那里，另一间倒是吃饭办公等杂用了。吴邪回来后也没想那么多，就一直睡在两人用惯了的大床上，现在这么一看，他要在这个家中抹去的，岂止是一条手绳这么简单……
    “那——先生还有别的交代吗？”门外的下人最后问道。
    吴邪回过神来，答道，“你等等。”
    “明天……让老俞把我的东西从张起灵的房间里收拾出来吧。”
    “明天？”来请示的是张家的老仆，从民国军阀时代起就一直侍奉张家，也是知道两人关系的，此刻忍不住问道，“先生要搬回自己的房间？”
    他指的是后院的另一间，吴邪想了想，答道，“不，那里还给张起灵用吧。”
    “那……搬到客房？”吴邪思忖片刻，“客房……恩，好，不过我要离后院最远的一间。”
    “最远的一间？”老仆蹙眉道，“先生，那也太偏僻了，很久无人居住，恐怕都堆了杂物了。”
    “所以我才说明天搬，你们今晚把那里收拾出来吧，不必多费心，打扫干净就够了。”
    “……先生您这又是何苦……”
    “不必多说，赶紧去办吧。”
    “是。”门外无声之后，吴邪合上眼睛，在黑暗中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子……长老们应该看得懂他的意思了。
    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因公事而见面，说不定是他们二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尤其是在张起灵记忆恢复之前，吴邪就算刻意掩饰，但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习惯、动作怎可能轻易更改，若真触发了张起灵脑中关于吴邪的记忆，那么看到他这张完全变了的脸，应该会非常错乱吧。
    吴邪的心情在他失忆之后一直很奇怪，既希望他想得起吴邪来，又希望他干脆忘个干干净净，就像他对自己的认知。
    既是吴邪，也是张师禹，但是也可以说，既不是吴邪，也不是张师禹。
    不过无论如何……张家的利益永远是最优先的，混乱的时候只要抓住最重要的一点就好，吴邪对自己嘱咐道，他将钢笔扣上又打开，强行抹去这些胡思乱想，继续深埋到未竟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