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戴上面具起，吴邪的心情才总算是安定下来，慢慢的与张起灵逛着灯会，绞尽脑汁去猜灯谜，有一联上写，“玫瑰今凋后，梅花始放彩。”是打一中药，若是猜对了，可将这盏漂亮的双鱼春灯送给猜题人。
    吴邪一早就垂涎这盏灯，奈何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张起灵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买糕点，隔了一会儿才托着泛黄油纸包的点心走过来，递到他面前，让晚饭吃得不多的吴邪再吃一点。
    吴邪却只顾着眼馋这盏花灯，揉着额头想了几分钟，连张起灵拿着糕点伸到他嘴边的手指也几番避过，正巧一个爸爸肩上驮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凑过来，小孩子一下就指上了这盏做得最精致的双鱼春灯，奶声奶气的道，“爸爸爸爸！我要这个！”
    虽然非常喜欢这盏灯，但是吴邪也觉得跟孩子抢有些难看，再加上自己也猜不出来，只得作罢，恋恋不舍的看了那灯一眼，不曾想那孩子的爸爸刚一看题面就喜道，“哎，这个……这个我好像见过，谜底是——珍……珍……珍什么来着……”
    “珍珠母。”
    “恭喜这位小哥！猜出了谜题，那这盏灯您就拿好来喽~”吆喝着的小贩喜滋滋的将春灯取下，递给了刚才似乎连题面都没看就说出答案的张起灵。
    被半路截胡的爸爸还有深刻感觉自己被智商碾压了的吴邪一同转头，瞠目结舌的看着始作俑者，张起灵却还是淡漠着表情，接过春灯后就塞到了吴邪手里。
    吴邪木头一样张着嘴看他，下意识收紧手指拿住了，那边小孩子为这个沉默的局面贡献了第一声嘹亮的啼哭，两条短短的小腿乱蹬着，在他爸爸头上不依不饶的大声嚎哭。
    吴邪立刻就慌了，把面具摘下来上前哄他，“对不住对不住，大哥哥不是故意的，哎呦你别哭你别哭，这个灯送给你好不好？”
    孩子虽小，自尊心还是有的，最伤心的不是花灯没了，而是自己爸爸居然输给了那个一脸毫不在乎的哥哥，胖胖的小手一挥把花灯打到一边去，仍旧是赖皮一样的哭天抢地。
    吴邪这厢跟着手足无措的爸爸一块哄着肩上的小祖宗，惹出麻烦的张起灵倒是天下太平似的在旁边站着，端着糕点等吴邪来吃的样子像是中世纪最顽固不化的骑士，能一直在他身边站到地老天荒。
    吴邪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又是买糖人又是买花灯，给那孩子塞了满满一手哄了又哄才算完，那位爸爸也挺不好意思的，跟吴邪频频道谢加道歉之后才驮着他的宝贝儿子，一边任他把糖汁儿滴在自己头上，一边如蒙大赦的松一口气离开了。
    吴邪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回头就愤怒的瞪着张起灵，后者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先把在刚刚的混战中被吴邪抛到一边去的花灯捡回来塞给他，然后就捏了一点糕点递到吴邪嘴边，毫不知错的样子弄得吴邪一肚子火发不出来，憋得直岔气。
    斜眼看了看张起灵伸过来的糕点，吴邪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张口便将糕点吃下一半，牙齿却不松劲，用力咬住了张起灵的手指。
    吴邪恨恨的发力咬了两下，张起灵都没什么反应，只平淡的说了一句，“松开。”
    就不松！他奶奶的就知道给小爷我惹麻烦！咬死你丫的！
    吴邪愤恨的想着，一抬眼忽见张起灵的脸猛地靠近了过来，放大几倍的英俊脸庞堵住了全部视野，男人侧头直向他唇上咬去，在这人流穿梭不止的热闹的灯会上。
    吴邪心跳顷刻加快，慌张的松了口退后几步，忙四下看有没有注意他们，好在时间极短，没人注意到两人发生了什么，吴邪又连连后退，隔了两米远用力瞪他，不愿在闹市里大吵大闹，只能用口型恨恨的骂他，“你他娘的疯了！”
    张起灵并没有再逼迫上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中间来来往往的人流，吴邪眼中他的神情变得暧昧不清，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看到他将被自己咬过的手指放到嘴边，慢慢舔去了吴邪没吃完的那一半糕点和残渣。
    不过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吴邪就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热得发烫，连着脸也烧红起来，理智糊成一片，思维像是卡住了，什么都思考不了，满眼只有张起灵缓慢的动作。
    他妈的……这混蛋绝逼是故意的……
    吴邪眼看着对方穿过来来去去的人流一步一步走过来，脑海里有个锤子一直在捶打自己，叫他快跑，但是直视着张起灵的目光，吴邪像是与神话传说中的魔鬼四目相接，整个身体都化成了石头，动都动不了。
    张起灵终于走到他身前，将方才被扔到一边去的面具擦拭干净，轻柔的戴在吴邪脸上，把脑后的细绳系好摆正，吴邪的视野骤然变窄，愣愣的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人，他的眼睛在面具之后显得更加漆黑深刻，像是能将人的灵魂禁锢吸走。
    “小哥……”吴邪叫了他一声，却见张起灵忽然靠近过来，侧头慢慢将唇印在他的面具上，那之下正是吴邪的嘴唇，明明并未直接接触，吴邪却像是真的被他吻住一样紧张得难以呼吸。
    原本两人的对望就已经暧昧到周边人都很怀疑了，这一个隔着面具落下来的吻更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加上张起灵即使遮住了一半也足以令人想入非非的脸，身边顿时传来女孩子压抑的尖叫。
    吴邪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每次都着了他的道，还未破口大骂张起灵已经拉着他穿过渐渐包围过来的人群，在人们的惊呼中沿着明亮的街道跑到了灯会末尾，直躲到深深的巷子暗处才停下来，吴邪听着外面嘈杂的议论纷纷的声音渐渐变弱，才长出一口气，借着巷子深处幽暗的光抬头瞪他，“我不是说了不许碰我吗！”
    张起灵用手指点了点吴邪的面具，发出“硿硿”两声，吴邪明白他的意思，愤怒的摘下面具吼道，“隔着面具就不算了吗？！你特么的——”
    张起灵忽然抬手捂住了吴邪的嘴，将长指竖起在唇边，示意吴邪噤声。
    吴邪刚刚在气头上没听到外面的声音，此刻才注意到有沉重的脚步声向他们走来，女孩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呼……呼……跑得真是快啊……”
    说着，脚步声停在巷口，女孩似乎是跑累了，一屁股坐在了石墩上，就在吴邪他们藏身的巷子外，哪怕一回头也能发现他们躲在这里，吴邪紧张的心直跳，狭窄的巷子本只容一人通过，现在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近到他一转头就能亲到张起灵的侧脸。
    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刻，偏偏另一个女声又传了过来，似乎是第一个女孩的同伴，此刻也精疲力竭的坐在了她身边，“我说你……你到底看清楚没有啊。”
    “当然看清楚了，绝对是一对男男couple！”女孩子信誓旦旦的说道。
    吴邪咬牙切齿的抬头看张起灵，恨不得目光化成刀刃，在他这张平静无纹的脸上划上几道，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巷子外面的争论还在继续，“是吗……你怎么这么确定……”
    “拜托，我亲眼看到他们当众接吻的！”
    什么接吻！老子明明是被迫的，吴邪勉强忍住了揪过那姑娘来理论一番的想法。
    “哇……真的假的啊，哎哎，长得怎么样？”
    “都戴着面具，不过他们两个刚一进来的时候我就多看了两眼，实在是不得不看啊在人群里面太惹眼了。”
    “到这个地步？！”
    “嗯！尤其是后来戴半张面具的那个，我靠！简直帅得人神共愤！”
    “是吗是吗是吗！那岂不是很有爱……”
    “废话，你是没看到，那小哥看他们家那位的眼神，啧啧啧……”女孩添油加醋的咂了砸嘴，忽然又不无遗憾的补充道，“不过另一个看上去倒没这么用心了，一直遮遮掩掩的躲着，我估摸着……可能是半张面具那小哥在单恋啊……”
    “怎么又变这样了……”另一个很失望的接口，“你不是说他们都当众接吻了吗？”
    “唉我说是这么说啦，实际上现在想想，也不过是那小哥主动的，另一个看上去不但没反应，还很慌张的样子……”
    “会不会是欲擒故纵啊？”
    “嗯……看着也不像这么有手段的……长得很清秀呢，可能不是很喜欢吧。”
    “唉，你说得我更心痒痒了，他们到底跑去哪啦，我们再去转转找找吧。”
    “嗯，烟花马上要放了，估计他们一定会去看的，我们去那蹲点好了。”
    两人便这么说说笑笑的休息了一阵，起身往江边走去了。
    女孩子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了，又沉默了好一阵，吴邪才侧身错开一步，低声道，“走了。”
    “嗯。”简短的应了一声，张起灵跟着他走出狭窄巷子，站在了离华丽灯会不远的暗处，面具挡住的脸微侧着，在暗暗的暖光里只露出一半，光线勾勒出他令人心动的完美线条，吴邪看他半天，笑着揶揄道，“人神共愤？”
    张起灵直视他的眼睛，不咸不淡的回道，“不是……很喜欢。”
    吴邪被堵得一阵慌乱，暗自后悔不该挑起这个话茬，果然是睚眦必报的闷油瓶子，闷声不响的把什么都听到耳朵，记到心里了。
    记到……心里……
    吴邪短暂的晃了晃神，自己真的希望……他把那两人的话记在心里吗……
    他知道张起灵即使再如何在意，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绝不会主动来问他。
    吴邪不愿说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逼迫。
    令人揪心的沉默重新蔓延开来，吴邪被这沉默压抑得肠子都绞在了一起，也还是不肯开口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