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10分钟吧，的士把吕兵一行三人载到三香路口就扬长而去，梦妮引着吕兵柳柳就去梅子家。他俩一个提包，一个背包，跟在梦妮后面东张西望，与外来打工者进城没什么不同，条件反射的落差叫人相形拙作。
    过一条街又一巷，在一栋二单元处。上三楼，脚步咚咚的，到了。梦妮敲门，门开一道缝，探出头的是梅子，门大开。一个月不见，梅子又白又胖了，想毕是爱情的滋润与过日子养尊处优的结果。
    “不用换鞋，请进，”梅子笑笑说。“兵兵，我七姐也在，没见下面她的车吗——《捷达》。”
    “我以为是《宝马》呢，”吕兵说。常回心也在，叫他好生突然，来都来了还躲她不成！他硬着头皮装个白痴就开了个玩笑。
    常回心站起，笑笑。她身旁还有一个五十来岁老板模样的男人，虽不是大腹便便，可也重自己四十磅吧，吕兵扫了一眼，心里说。
    他认出来了，这老板叫柳一寒，七年前自己帮他追回了三十万元的诈骗款，可这柳老板认不出自己了；他往地上一摔柳柳的铺卷儿，又帮她退下双肩包，这才向常回心点点头，坐下，一言不发，他又能说什么呢？倒是孟梦妮说话了：“真好，柳大老板也在，我的朋友吕大队俩口子想买一套首付三万的小户型房。”
    笑着的常回心一听，双手捂住脸颊双肩颤了颤，众人看着她，柳老板就碰了碰她，显然是一种劝诫，她抹了一把脸，坐直了身子，问吕兵：“怎么，不是圆圆买房子，咋弄得像个逃荒一样？”
    柳柳压根儿没弄明白这女人就是常回心——吕兵的前妻。她实实在在，说：“你还真说对了，大姐姐，我哥他晚上还有办公室可睡，我呢，恐怕就要带着这铺卷儿睡候车室了；既然是好朋友要帮我们，不妨如实告诉你，圆圆老板不要他了，还打人，这都怪我爸病了，手术没钱，我哥就因为借一万块给我，被那圆圆误会了，叫他滚，还开除了我工作，好男人不能没人爱，对吧？我跟他，可我们都有没钱，这一天我就吃了一碗杂酱面。”
    众人不吱声，常回心泪儿流，梅子眼睛也湿了，柳柳以为人们同情她呢，就傻乎乎地往下说：“说买房子，是梦妮大姐姐好心提示我俩，说首付三万可买一个小户，我想那怕四五十个平米也好，后面的钱可按结，每月扣一千多元；我找到工作了，日子就可以过了；来看房子，看是个看，可我哥到哪儿去弄三万？上次借我一万还是找他前妻要的，条件是他离婚时那房子的一半他不要了。夫妻一场，让给她也不错，十年婚姻她容易吗，还给我哥养儿子；她有一千万是她的，对吧？现在，要是不首付那三万就好了，按结每月支付两千行不，柳老总？那样，我工作后就可以养家了，你瞧我说得乱七八糟的。不说了，最少目前谁能租个房子我们过年就好了，梅子姐，我能到常回心厂做事吗，我学的就是美术装饰专业，办个宣传栏做个文秘什么的，难不倒我，哎，算了，常回心要知道我是啥人，还不头大了，你就让我住这儿过完年好吗？”
    柳柳见梅子一点反映也没有，那就等于什么也白说了，自嘲说：“我长这么大，今天把我一辈子要说的话全倒出来了，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她几乎要哭了，可她硬了硬心肠，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一跺脚又说：“我总有一天……哥，我们走，没人同情你的，一个个像个木头人，要吗看我笑话。”柳柳又背起她的双肩包，说：“我就不信这个城市容不下我。”
    吕兵明白，有常回心在，她不说什么，其他人还不做哑巴？他气的是梅子梦妮不帮人也就算了，大不该串通一气看一个乡下女孩子的狼狈相。他拿起地上的铺卷包儿说：“你们串在一起看了一场乡下女孩子失魂落魄的镜头，你们从此也自豪了。”
    吕兵说完就走，气不过，还转过身来，说：“柳经理，你没认出我吧，七年前，你由乡下进城发展，你那三十万的购物款被骗了，是我追回来的，你不知道你当初是个什么样儿吧？你今天看到她，”他一拽柳柳说。“和她一样样的。”
    柳一寒早站起了身，但不知该怎么样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愣住了。吕兵正待拽一下柳柳走，可她的手机响了，他没动。柳柳就移步窗口接听说：“妈，咋又打电话来，爸人没事吧？”
    她妈妈电话里说：“你爸回来后一直还好，是你圆圆老板打电话来家，问你回家了没有？”
    柳柳一听气极了，大声嚷嚷：“圆圆打电话家里？我被她开了，管她什么事，我回不回家与她有什么相干？”
    众人听她说到圆圆也就聚精会神听了。
    妈妈说：“圆圆说，只要你离开那个吕队长，她给你一万块还给他，还可以回来上班。”
    柳柳一副气极了的样儿，嚷嚷：“圆圆给我一万元，还吕大队？她还得起吗，哥为了救我爸，为那一万元丢了值八儿十万的房子，妈，我干吗要离开我吕哥，他被圆圆甩了，她还打人呢，哥心里苦死了，大过年的那孤单，我陪陪他不行吗？我就是不离开他，别的可以依你，就这不行。”
    “那你工作也没了，吃什么，住哪？”
    “妈，吕哥在想办法，莫担心我，不会像刚进城那会儿睡候车室，工作我可以找，过完年我去人才市场，真不行，去林红家政公司，就干保姆活儿；你女儿好歹也是个大专生对吧，别担心，我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
    妈妈急了说：“柳柳，真不行就去天缘房地产公司找柳一寒，他是经理是老总吧，找点事儿做，不难，你就说你是曹晓陶的女儿，不过，填什么体检表之类时，那血型一栏莫填AB型，知道吗？”
    柳柳大声喊：“妈，《天缘房地产》在哪，我都不知道，柳一寒是你什么亲戚呀，说你曹晓陶他就会收我？我爸病的要死咋不找他大老板借钱，把我哥硬是害惨了。”
    妈妈说：“借钱与找工作不一回事。”
    柳柳火了，说：“妈，吞吞吐吐的，啥不一样？不就填一张破体检表吗，血型一栏还不能填AB型，我就填，不聘我算了，妈，莫担心，果一个弄虚作假的老总，我才不去找他呢！妈，我挂了，有我哥在身边，天塌了我也不怕。”
    听了柳柳的电话，柳一寒傻了。他只所以一直没吱声就是因为怎么看柳柳，她也是二十四年前他初恋情人曹晓陶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