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说清楚！”吴邪一步跨上去，几乎就要伸手去扼他的领口。
    见自家当家的要动手了，一众吴家伙计们又都纷纷端起枪来指着张海客，只等吴邪一声令下，就毫不留情地开枪。
    看到这阵势，张海客苦笑了一下。他伤得有些重，若是吴邪这个时候要他死，他确实没法反抗。他模仿吴邪几十年，若非很了解吴邪的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可是这几年的吴邪，变化太大了，连他都无从模仿了。
    看着张海客带着些苦涩的表情，吴邪又望了望墙上的壁画，声音忽然就变了：“你是说，青铜门是……是时空的入口？”
    德仁喇嘛听了这话，竟然如恍然大悟了一般，道：“《普贤菩萨行愿品》中说，‘佛以一念入三世’。原来是这个意思。”
    吴邪就算不了解佛教，却毕竟学过大学物理，虽然当年那些什么相对论、黑洞、虫洞之类的东西都学得一知半解，脑子里却是有概念的。可是那些东西，毕竟虚幻，难道所谓“世界的终极”，竟然是不同的时空？所以这壁画上表现的内容，就是每一扇青铜门的两边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旦穿过去，就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小三爷，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平行空间’。”张海客道。
    多元宇宙是一个理论上的无限个可能的宇宙的集合，包括了一切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物：所有的空间、时间、物质、能量以及描述它们的物理法则。在这个体系里，有无数个平行空间。在三维、甚至四维的空间里，每个平行空间的周围都可能有无数个其它的平行空间。
    短时间之内忽然获得了太多的信息，吴邪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转脸却触及了德仁喇嘛洞彻的眼睛，心里稍稍安静了些，稳住自己问他：“德仁，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德仁喇嘛双手合十，轻声用藏语念了一句什么，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坦然地看着吴邪：“其实我之前并不清楚，来这里，也是为了验证那个传说。”
    在墨脱的喇嘛庙里，储存着从前几代德仁喇嘛记录下来的东西，这些张起灵讲述的秘密，都被集中放在一个地方，而在那些之中，有一卷用古格文撰写成的帛书。
    要知道，绢帛在古代中原尚且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用得起的东西，在江南那些出产生丝的地区，才会有富户能够负担，又何况是当年的青藏高原？除了皇室和极少数得到赏赐的寺庙和高官，寻常人连见一见都难。这就足以证明这卷帛书之中记载的东西之重要了。
    据说，这是某一次张起灵从雪山之中带出来的，请寺庙中当时的德仁喇嘛帮忙翻译上面的文字意思。古格文流传下来的并不全，加上知道这东西不宜外传，因此这一卷帛书一直在每一代的德仁喇嘛说中传世。直到不久之前，这一代的德仁喇嘛才大致地看懂了帛书上面的意思。
    那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传说。
    我们所在的世界，并不是这个宇宙中人类唯一的存在形式。相反，在无数个平行的时空里，有无数人，沿着相似或相反的轨迹生活着。这即是佛教之所谓“大千世界”。
    “根据那上面的记载，青铜门，就是连通这些平行时空的入口。”德仁喇嘛说。
    他的话说完了之后，所有人都是一片寂静，吴邪的手握着手电，那束光印在一边的墙上，在微微地颤抖着。
    良久，还是胖子先开口了，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你是说，小哥进了青铜门，是去了另外一个……时空？”那他娘的不就真成了任意门了？
    张海客咳嗽了两声：“不可思议吧？我刚知道的时候也这么觉得。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小哥到底会发生什么？”吴邪早已忘了在试图让别人说出秘密的时候应该保持的镇定，那样的质问才更有力，可是，每每遇到和那个人有关的事，他就难免失了分寸。
    “他从这扇青铜门进去，就几乎不可能再从那儿出来了。”张海客的回答很直接。
    “不可能！”吴邪忽然想到了什么，“蛇眉铜鱼里的记载说，当年汪藏海也进过青铜门，他不是还见到了万奴王，然后又出来了吗？其实在蛇沼的时候，解连环给我看过一卷录像带，我怀疑甚至陈文锦他们也进过青铜门！”
    张海客无声地叹息，似乎也没有打算隐瞒：“青铜门每隔一定的年数，就有一段时间可以被鬼玺打开，此时它就成为了连接不同平行空间的入口。而如果不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进入青铜门，比如跟着阴兵进去，或是用别的办法，像是你说的陈文锦那帮人，那么所见到的就只是一个在物质维度上并不大的山洞。这无数个平行的时空里，活着很多个‘张起灵’。宇宙是一个完整的体系，这就意味着结构内部需要有能量的沟通和交流。这种能量沟通所需要的是一种很强大的精神力，因此，张家的每一代张起灵，都会走进青铜门，用自己来平衡整个宇宙系统。可是，当十年之期结束的时候，他在那个时空走进的青铜门，背后可能是任何一个时空。小三爷，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还能回到这个时空来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那相当于他会在亿万个不同的时空里随机选择一个，然后踏入。然后就此在那个时空里生活。
    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每一分心念都在片片破碎。吴邪踉跄了一步，被身后的伙计及时扶住了。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整个人都僵直了很久，双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然后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所以，这就是历代‘张起灵’失忆的另一个真相。”
    “对。”张海客点点头，吴小佛爷倒没让他太失望，好歹这个时候还能够保持思考，“除了失魂症，当青铜门能够用鬼玺打开的时间结束之后，他们在每个时空中，就只能保持那个时空的记忆。”
    十年之期一定会到来，而长白山青铜门里，也一定会走出一位张起灵。面容、形貌……所有都与十年前走进去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除了……
    除了他根本不是小哥，不是那个闷油瓶。
    那么，就算接他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也就是说，吴邪这么多年豁出去性命不要，换回来的东西，也许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佛爷，我以前好像在什么电影里头看见过这种什么‘平行时空’，可是那每个时空里的事情，不应该是一样的么？”有个伙计一直听得很认真，这时候想到了什么，便大着胆子问道。
    “有种东西叫做‘蝴蝶效应’。”看了看伙计们一脸迷茫的表情，吴邪心里只觉得一片惨然，“所有事情，都有定数与变数，一个微小的变化能影响事物的之后很多的发展，每一个时空里，只要在初始有一点点不同，之后就会有无数种不同的可能。”
    也许与这个世界很像，也许大相径庭。
    这是一种拓扑学的连锁反应。有人说，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可是，张海客将他们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他们么？他就不怕，心灰意冷的吴邪一怒之下，将他扔在冰封的高原上以解心头之恨么？
    “张海客。”吴邪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冷冷道，“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把他带回来。否则，你承担不起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