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为了存放更多的经卷，所有的柜子都很高，最上面与天花板相连，用的都是木石的榫接，木头应该都采用某种防腐手段处理过，表面上摸起来是一层光滑的清漆状物质，这一层弥漫着的香味应该就是从木头上来的。
    而在勘查中，伙计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所有的书柜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唯有那个柜子有些松动的迹象。柜子里放着的书也要少许多，每一层都有两个手掌宽的位置没有经卷，似乎是被什么人故意拿走了。
    吴邪眼皮一跳，只怕那些经卷的内容很关键，可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可走近一看便发现，那些没有经卷的位置，似乎都有半个浅浅的鞋印。
    “挺好的梯子。”吴邪笑了笑，伸手按逆时针方向去转那个柜子——这个地方的木石结构决定了大多数机关都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来设计，也许还因为在藏地的宗教之中，有着转经的传统，每一次的转动，都相当于念诵了一遍转轴上的经文，这样的机关就被赋予了一些与神灵沟通的意味，古格人相信如此就可以让神佛护佑机关之后的秘密。
    众人盯着头顶的位置，果然，随着一阵石块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又一个暗门打开了。
    足够机灵的伙计立马踏上柜子上没有放着经卷的位置，几步就攀了上去。吴邪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也没阻拦他们，毕竟这地方迄今为止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危险，应该只是为了保持宗教的神秘感和妥当地保存他们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并不像古墓那样有着极强的攻击性。二十几岁的年轻伙计们在这种时候容易激动也正常，在吴小佛爷的面前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积极和聪明更是再普通不过。
    可是吴邪刚刚攀到头部与上面那个暗门平齐的位置，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吴邪叫了一声“不好”，就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上面的空间里连续传来“咔咔”的声音，是金属机关剧烈摩擦的响动，随即就是利器破空，伙计们依仗着手电筒的光，根本躲避不及，一瞬间就响起了利器入肉的闷响和伙计们的惨叫，吴邪顾不得许多，只能一手拔出绑在小腿上的长刀，一边迅速爬上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闪着青光的弩箭，赶紧抬手去挡，一扫就是一片。他厉声喝道：“下去！”
    伙计们如梦方醒，这才赶紧从刚才爬上来的暗门跳了下去，但已经有四五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们在一边包扎，知道是自己大意了，也都忍着痛没再喊。
    吴邪看了看拔出来的箭头，脸色就是一变：那箭是用青铜铸成的，大约是因为青藏高原上几乎没有竹子，而石头不易雕刻得如此锋利精细，木头保存时间无法太长，因此只能采取金属这种成本很高的方式。可是箭头上泛着的微微红光却表示了它很可能有毒。
    德仁喇嘛一瞧，立刻认出来：“这是藏海花的花粉制成的。毒性倒是不烈，但是会让人肌肉麻痹，至少几个小时动弹不得。”
    “刚才谁允许你们冒进了？”吴邪一听“藏海花”三个字，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伙计们都噤了声，吴邪反倒叹息了一声，晓得自己自从这次进藏，脾气就格外暴躁了些，比以前易怒得多。
    或许是因为十年之期近了吧。
    这么一想，瞬间就冷静了些，脑中陡然闪过刚才的那种感觉，就问：“胖子，方才你发现什么没有？”
    王胖子点头：“胖爷我没来得及说呢，上面就出事了。”
    队伍里有几个跟着吴邪七八年的老伙计，这下也想起来了：“佛爷，上面仿佛有些禁婆香的味道。”
    胖子点头：“但这好像和暗器没有关系，这种机械性的肯定是被不小心触发了。”
    吴邪皱眉：“这儿怎么会有禁婆香？”为了读取费洛蒙，几年前，他自愿毁掉了嗅觉。之后他就逐渐发现，在下斗的时候，没有嗅觉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他身边必须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来提醒他，周围的空气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幸好，现在有胖子在。
    胖子拍了一下大腿：“莫非禁婆在这儿也能活？那还真是牛逼，西沙那海底也行，几千米的高原上也行，简直是生命的奇迹啊！”
    “德仁，藏族的传说之中，有没有一个头发很长的……怪物？或者是鬼神之类的？能在水下生活。”吴邪想起了当年下沉船墓之前，在古董市场看见过的禁婆浮雕，于是就问。
    德仁喇嘛摇头：“没有。”
    吴邪略微一沉吟：“现在就地休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等所有人都能走了，我们还是得上去看看。这弩箭或许是一次性机关，但是保险起见，还是我先上去，你们都把家伙准备好，这次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再一次向上进发的时候，吴邪左手握着刀，小心翼翼地翻上了上层空间，手电一照，发现比第二层还要大，边缘的黑暗很浓重，不知道那其中隐藏着什么。可是这儿比第一层还要空，目之所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躬下身子，半蜷曲着腿，伸出右手的十指和中指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过去，寻找着机关被触发的所在。这个姿势可以让人躲开高度上为了取人性命而袭击人头部和胸部的暗器，而且始终保持着下半身的爆发力，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随时作出反应。
    胖子拿着枪跟在他身边，走了几步，忽然愣了愣，轻声道：“天真，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当初的小哥也太他娘的像了。”
    吴邪脚下一顿，石板微微“咯吱”一声，他赶紧撤回了力道，却好像没听见胖子的话一般，又在周围摸了一下，方才对身后的人道：“是按照脚下的方位触发的，地面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事实上机关在五行八卦的艮位，代表山，大约与古格人对冈仁波齐的崇拜有关。你们都一步一步看仔细了再下脚，我走过的位置才能踩，其他的地方一律不准碰。等走出了中心的这一圈就安全了。”
    一行人循着路径走了接近半小时，吴邪才终于说安全。可即便是以这样慢的速度，这一层的空间大小也已经十分可怕。而且这样看来，恐怕这儿也不是最顶层，所以这地方根本不是一座寺庙，而是一座佛塔。而且是一座深深嵌入了山体内部的佛塔。至于修筑用的大量石头，大约也是在这山体内部就地取材而来的吧。
    胖子打了一发照明弹，却依旧看不清边缘的黑暗里都有些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前有一个黑洞，而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令人非常不安。
    吴邪让伙计们四散开去，沿着边缘寻找可疑线索。
    不过三五分钟，就有一个人惊慌的声音响起来：“这儿、这儿有一具尸体！”
    胖子骂了句娘，虽然没想到这种地方会有尸体，可是他们干这行的，死人也早就见得多了：“尸体就尸体！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这尸、尸体，和佛爷您长得一模一样！”那伙计的声音都在颤抖，听起来是个挺年轻的。
    吴邪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自己有两三年没见过张海客那家伙了，这年轻的小伙计恐怕是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跟他们当家的长得一样的人，所以吓成这样。
    可是……
    在墨脱看到了石像底下的瘦金体，在这儿的地面上看见了带着明显张家风格的盗洞，吴邪和王胖子一早就在心里猜测，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就是张海客那龟孙子。可是那家伙居然死了？
    吴邪一惊，朝声音的来源跑过去，还没靠近，胖子就提示他，禁婆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他走到尸体旁边蹲下，一看那脸，就知道死了还没多久。颈部有一道伤口，切断了动脉，鲜血流了一地，想必这就是致死的原因。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究竟不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于是他低头去看尸体的右手：很正常的手指，并没有张家人的特征，吴邪知道张海客的手指并不是这样的。手边掉落着一柄沾血的匕首，似乎死前就握在手里。
    胖子知道他的心思，在那尸体的脸部轮廓上摸了摸：“原装正品，不是易容。”
    “我就知道张海客这老不死的命硬得很。”吴邪心里倒是暗暗松了口气。他倒是对张海客没什么好感，可是他若死了，线索可就断了。他忍住心中的不适，仔细看了看尸体的脸部，神情倒是挺自然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是平静，眼睛也闭上了，可是眼角却有一些干涸的泪痕，嘴角微微朝下坠，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许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