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泉河在这一段大约有十五六米宽，好在不深，在零下几十度的气温里毫无悬念地彻底冻住了。伙计们拿冰镐用力戳了几下，都只能砸出几个浅浅的白色印子。确认了安全，众人便从冰面上走了过去，脚上防滑的战靴让如此光滑的冰面也毫不成问题，只不过一过河，所有人就都发现了不对劲：这附近大约几平方公里的地方，积雪似乎是格外薄一些，再往南便是类似于封土堆的东西，而另外两侧的积雪明显就比较厚。
    若说是下雪下成这样，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西藏的天气十里不同天也是常事，但是这范围未免也太小了些。
    “佛爷，会不会是这底下有地热？”一个伙计出声道。
    地质运动活跃的地方，有地热能是再正常不过了。拉萨周边的地热也很丰富，著名的就有羊八井等地。
    可是这儿……“范围太小了。”吴邪皱了皱眉。
    其实出现这种情况，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只不过大家都不肯说出来。
    那便是——这是人为的。
    有人出于某种未知的目的，清理了这一块位置上的积雪。
    这个假设可能性最大，但是也最为可怕。
    若这地面下当真是一座陵墓，那么着规模将会相当可观，因为地宫和封土堆一定是成正比的，而面前的“封土”很可能是因为高原上多年的风力侵蚀被磨去了棱角，削减了高度，但是面积却非常之大。
    “他娘的……”胖子应该也是想到了这层，“汉武帝的茂陵也没有这么大的封土，这底下埋的会是什么人？要不然我们下两铲子看看？”
    吴邪果断摇头。现在虽然离日落还早，天光很是明亮，但是这地方总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总要心里大致有个数，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到那上面去看看。”吴邪手指的方向是那个“封土堆”。
    训练有素的伙计们立即遵从指示，向那边走去。连德仁喇嘛也一起跟了过去。
    往上攀爬了没几步，吴邪和王胖子对视了一眼，就交换了彼此的想法：这，绝对不可能是封土堆！
    封土都是在墓葬建造结束并完成了下葬的仪式之后，人为垒砌起来的，是为了彰显墓主人的身份。而封土的取材肯定会相对均匀，这种有身份的人的墓葬，也一定不可能马虎，因此封土堆的形状也会很规则，大多是圆形或者无顶的棱锥，与埃及金字塔就相差一个尖顶。
    但是这个地方，走近一看就会发现，它的形状太不规则了，而且踩在松软的雪地里，有经验的人就很容易发现，脚下的土地质地软硬是有差别的，似乎有些是土，而有些则是石头。
    吴邪当机立断：“挖开看看！”
    一声令下，十几个伙计都从背包里拿出了折叠铲等工具，开始清理积雪和表层的土。
    一个多小时之后，日头开始西斜，可是依旧没有什么发现，吴邪有点诧异，难道是自己的判断错了？
    就在这时，德仁喇嘛颤抖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天哪……这、这是……”
    众人听到他的话，知道可能是有了发现，一下子激动起来，都围了过去。
    德仁喇嘛站在这座小丘陵的最高处，他的面前，在清理开的积雪和土层下面，赫然露出了一个石质的雕像！
    雕像只清理到齐胸的位置，就已经有一米多高，其余的部分还埋在土中，伙计们何等聪明，赶紧上去继续清理。胖子向来是心急的人，嫌他们动作慢，也亲自上去动手帮忙。
    “这似乎是……什么佛像？”吴邪看了一会儿，那雕像有着很明显的印度风格和藏传佛教混合的感觉，与近一两百年的藏庙中的塑像有着明显的不同，从佛教发展的历史来看，这很可能就是早期的西藏受印度的影响形成的风格。
    不过半个多小时的工夫，整个雕像都被清理了出来，足有四五米高，保存得很完整，首戴天冠，身披璎珞，手贯环训，衣曳飘带。即便是站在一个俯视它的角度，也依旧能感觉到那种极度的庄严肃穆。
    吴邪他们走下去，雕像的最底下是一圈莲花宝座，虽然颜色已经泛黄了，但是还是能看出材质来，吴邪用手一摸便知道，这是名列“佛教七宝”之首的砗磲，藏人叫它牟娑婆。更让他激动的是，那一圈光滑的底座上，还刻了一行藏文！
    这，就是“答案”？
    德仁喇嘛也是激动不已，赶紧过去蹲下来细细查看，只一瞥，他就震惊地瞪大了眼镜，吴邪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指着那雕像对众人道：“这、这里埋着的，竟然是……是、古格王城！”
    德仁所在的喇嘛庙里，藏有两卷古代经卷，根据流传下来的说法，便是用古格的文字书写的。这种文字如今依旧能辨识出含义的不足三分之一，可是有一些有代表性的则还是能知道的。
    譬如这座雕像底座上的文字，含义便是“天佑古格”！
    古象雄文明认定的神山便是冈仁波齐，而古格王朝在藏族人的故事之中被认为是绚烂的象雄文化的继承者。一千多年以前，随着吐蕃的末代赞普战败，曾经称霸一方的吐蕃王朝灭亡。很快，在邻近的土地上，古格王国迅速地崛起了，这个王国拥有非常多的传说和歌谣，在青藏高原的放牧人口中一代一代地传唱着，被称为“离天空最近的国度”。可是，在七百年辉煌的文明之后，古格王国一夜之间就崩溃了。这段文明消亡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战争或者瘟疫；也有人说，当年的阿里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地震，将整座王城都掩埋在了瓦砾之中；还有人说，古格人惊扰了圣山，触怒了神佛，所以遭到了灭顶之灾。无论真相是怎样，总之，在四百年前，古格王国从冈底斯山脉深处消失了，只留下象泉河依旧按照时节冰封和流淌。
    难道说，消失数百年的古城，竟然就在这片地底？
    吴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更有点荒谬。如果自己是考古学家，有了这个重大发现，足够他一夜之间名扬世界。可他是个倒斗的，无论是古格王国还是楼兰故城，都不足以打动他。那人将他吸引到这里来，该不是逗他玩吧？
    刚才觉得无限接近真相的吴邪，又沉默下来。他总不可能将整座王城都从积雪和土层地下清理出来，显然是对线索的理解出了问题。
    伙计们依旧在那儿挖着，清理着旁边的一些东西，将铲下来的积雪和泥土顺手就向下面抛去。佛像下面明显是一个巨大的屋顶，看形制，和后藏圣地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主殿倒有几分相似——那是历代班禅的驻地。当年的古格王国，受佛教影响极深，宗教性很强，必然是一个神权与政权二合一的国家，因此这个位置，既然是王城制高点，很有可能就是王宫中心所在地。
    “佛爷，您瞧那儿！”就在吴邪越想越没头绪的时候，一个伙计忽然叫道。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底下的某一处地面，有一个不过一平方米的地方，因为刚才某个伙计将一铲子泥土和雪块扔了下去，而凹陷了下去！
    吴邪一惊，几步冲下去查看。
    要知道，刚才一行人都是从下面走上来的，根本没有发现底下有空的地方，明明都是实的，至少看起来是一片平坦而正常的地面，没有任何异样，可为什么这个位置有一块空心的呢？
    “胖子！”吴邪用手清理了两把，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你看看。”
    “这不是个盗洞吗？”王胖子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了。一圈的土层新鲜而光滑，一直向里面的幽深通过去，这么看着都看不见底。这不仅是个盗洞，而且还是个经验很丰富的人打的盗洞。甚至，这个人还在洞口做好了伪装。
    吴邪点头：“看来这一块的积雪就是这个人清理的，他是为了找一个适合打盗洞的位置。而且，这个人还在底下没出来。”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天真，你瞧着这伪装的手法，是不是很他娘的有特色？”
    在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正常人是不会打了盗洞还把它盖上的。毕竟盗墓贼这职业，不需要太浓烈的情操感。这种人，要不是有心理洁癖，就是从小受的训练太严苛。
    “他们族长要是知道这小子打的盗洞居然这么轻易被我们发现了，估计得气得把他脖子都拧断。”吴邪笑道。
    “非也非也。”胖子摇头晃脑，“这个盗洞，通往的大概就是‘答案’。”
    吴邪挑眉：“也是。反正那家伙肯定嘴硬说是故意留着让我发现的。收拾装备，咱们准备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