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吴三省那老狐狸算计着去下鲁王宫之前，吴小老板就已经对拓本很有研究了，而对中国的各种古文字也称得上是精通，手心从那底上的刻痕上面一过，立即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胖子看着吴邪的表情变化，心知有异，可吴邪却半天沉默着不说话，他耐不住性子，便自己伸手也去摸了一遍，这一下，连他也呆住了。
    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刻上了六个字：“答案在须弥山”。
    “天真……这是什么意思？”王胖子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句话根本就无解。
    所谓须弥山，是佛教里的说法，指的是位于世界中央的神山，在印度教的传说中是湿婆神的大殿所在，在藏传佛教中也是雍仲本教的起源地。可是这根本就是个传说，现实之中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宗教里的象征之地罢了，“答案”什么的，恐怕就更无从说起了吧？
    “须弥山是存在的。”吴邪已经从刚才巨大的震动当中缓过神来，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笑，“我在西藏可没白待，我知道这指的是哪里。”
    胖子心说那你倒是说啊！跟我摆什么谱啊，真是的。于是他翻了个白眼，表示了自己强烈的鄙视。
    吴邪也不介意，哼哼了两声便接着说下去：“印度教的信徒们认为印度河、恒河发源的所在便是须弥山，而这个地方，就在西藏境内，更巧的是，那里还是古象雄文明所认定的圣山，也是耆那教和苯教的发源地。”顿了顿，他笑起来，“你觉得，这样的地方，还能有第二个吗？”
    这下王胖子也反应过来了，毕竟这么多年的斗可不是白倒的，在各个朝代的墓葬里看到过的壁画记载和各种帛书之中，都有过宗教性很强的叙述。而藏人最为推崇的一座山，毫无疑问，便是冈底斯山的主峰——冈仁波齐。
    冈仁波齐在藏语之中的意思，便是“神灵之山”，海拔6656米，峰顶如七彩圆冠，周围如同八瓣莲花四面环绕，山身如同水晶砌成。东边的万宝山，传说是释迦牟尼脚踏过的山，西边是度母山，南边是智慧女神峰，北边是护法神大山。每年都有许多来自内地、印度和尼泊尔的信徒前来朝拜。
    一个声音从回廊后面转出来：“你说的对。”
    吴邪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德仁喇嘛，心道这家伙居然敢跟我玩这招，便问他：“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德仁喇嘛摇头：“石像始终置于那间房中。能不惊动任何人进入的，我们对其也是无能为力。”
    “可是，这是什么人刻下的字？难道是为了让你去冈仁波齐？去那儿干什么？”王胖子不由得想到，每次有人故意留下这样的线索，顺藤摸瓜找过去，就准没好事。这些年吴邪逐渐地将很多事情都握在了手心里，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情况已经极少发生了，可是这一次，居然又出现了。这意味着什么？
    那人处心积虑地在这么隐秘的位置留下了信息，就意味着他有把握吴邪一定会发现。而吴邪也是无意之中摸到了这个地方的刻痕……这是不是说明，有个人，将他们的举动都设计好了？
    王胖子越想心越往下沉，只觉得脊背发凉。
    可吴邪却一脸不以为意的笑容：“这几个字，除了内容以外，字迹也大有玄机。而且除了这六个字之外，旁边也还有一些痕迹，虽然我现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稳妥起见，还是一同拓印下来吧。”
    德仁喇嘛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递给吴邪，吴邪一摸便知道，那是用白芷叶和瑞香狼毒制造的藏纸，而且这家伙居然很有先见之明地已经将它浸湿了。这种藏纸，因草质本身具有毒性，故藏纸久经岁月不怕虫蛀鼠咬且质地坚韧，也因此非常适合拓印。
    看见吴邪询问的眼神，德仁喇嘛笑了笑：“不可说。”
    吴邪知道这人心里其实也有秘密，但是确实是对自己无害，也就不再追究，而是将那石像小心地侧放了，然后将那卷藏纸展开，敷在石像的底部，用兔毫毛笔轻轻将纸压入每一道刻痕之中，在阳光下晒着，待纸张干燥后用刷子蘸墨，轻轻地、均匀地拍刷，使墨均匀地涂满纸上，然后把纸揭下来，一张黑底白字的拓片就复制完成了。
    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了，吴邪在重新拿起这些东西的时候居然觉得很享受。
    “答案在须弥山。”
    六个白色的字，在没有刷上墨水的地方，静静地浮凸出来。
    “天真……这、这不是你的字吗？”胖子愣愣地盯着那张纸，忽然惊呼出声。
    吴邪横了他一眼：“这确实是瘦金体，也确实是我的笔迹，但是你可别忘了，我的笔迹可不一定就是我写的。这样的事情，可发生了不止一次了。”他的手轻轻地在那纸上抚过，字迹的下方还有一些杂乱的痕迹，仅仅是些线条，看着像是把不太成型的梳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也是那人留下的信息，还是只是因为摩擦而不小心划下的？
    看着吴邪沉思的眼神，胖子也仔细看了看，忽然一拍脑袋：“嗨，说不定那人就是想画条毛毛虫在这儿，提醒我们去的时候小心虫子，结果画得不像。咱们要是想知道，直接去冈仁波齐瞧一瞧不就行了？”
    其实这个信息一出现，他们就已经势必要往那边走一趟了。吴邪是不会放过任何和这整局棋有关的线索的，何况这线索还出现的张起灵的石像上。
    吴邪看了眼德仁喇嘛，指着那看似没什么章法的线条问他：“这东西，跟藏传佛教里的符号有没有什么相似？”
    “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没有。”德仁喇嘛回答得很肯定，“不过此时冈仁波齐必然已经是大雪封山，你们要去，要好好准备装备。”
    吴邪立即露出招牌式的狡狯表情来，带了一点得意：“嗯。你的装备我也会一并让伙计们备好。等明日将石像送到，我们就出发。”
    德仁喇嘛必然知道一点什么，有他同行，能省去不少麻烦。起码他对于藏地的传统很是了解，如果出现了什么不好破译的东西，吴邪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何况，喇嘛庙里竟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个人，能够在石像底下刻下字去，又能让这条信息“恰巧”地出现在吴邪眼前，这就已经说明了，喇嘛庙里恐怕已经渗透进了其他的势力。而敌我尚不清楚，德仁不肯在这里开口，必然也是这个因由。
    既然对方已经将路指明了，吴小佛爷又岂会怕他？
    ————————————————————
    藏海花被雪野埋在了下面，不复曾经灿烂的样子。稀薄的空气让月色格外明朗，新雪的颜色洁白而神圣。吴邪和王胖子按照喇嘛指的方位，亲手将石像放了下去。喇嘛们亲手献上了几条经幡，旷野里的风声仿佛歌颂着诀别。
    磐石如他曾经的心。
    以白玛的智慧和心念，想必能够感觉得到，在死去很多年之后，她那唯一心之所系的儿子，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沧海桑田之后，不再有记忆的侵蚀，不再有沉默的诺言，连悲喜也不会再有。张起灵的“心”，在她身边学会了“想”，也因此，学会了“痛”。
    而吴邪所做的一切，便是让那人在母亲身边找到的自己的心，重新“活”过来，而不是埋葬在黑暗的地底，静静沿着时光之河流逝。
    大约，普天之下，也只有吴邪，能懂得当初的张起灵，是怎样握住了母亲的手，却挽不住她流逝的生命。
    他能懂得张起灵的眷恋。
    所以他能够做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