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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6(一)
    请原谅我犯下的罪孽,如果我必须堕落。——题记
    世事无常。
    金田任本不相信这话,但妹妹消失后他就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如今却是彻底顿悟了这个词汇。他本该是结束少年生命的杀手,却在最后行刑时突然发现了少年失忆的事实。而他,本着报复心态折磨少年,想要将对方虐待致死的施虐狂,却突然自己无法对那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双眼下手。
    刚回到家,男人就不由自主地深深吐出口气,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怀中熟睡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态骤然苍凉。
    六年,人一生有多少个六年?两年追捕犯人,四年潜逃的时间他日日夜夜都靠着仇恨活下去,除了手刃凶手就再也没有其他想法,这样疯狂的执念日复一日盘踞在心头,竟然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所以他连袖手旁观的人都不肯放过,务必要将对方虐待致死,可之后呢?做完这一切之后,除了死亡,他再没有路可走。
    但就在他终于要解脱的时候,他所要杀的人突然失忆了。这样始料不及的现实让男人一下子迷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要如何度过,是要本着正义的执念杀掉少年,还是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对少年负责。
    理不清头绪的男人再次重重叹口气,他将少年抱到浴室,准备将对方身上的污浊清洗干净,而当近距离观察少年的身体时,金田任才发现少年究竟受到了怎么样的虐待。
    少年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伤痕,掐痕,咬痕,甚至烫痕,这些伤痛遍及少年整个身躯,从面颊开始,一直满布到脚踝。额头上是他撞出来的伤口,刚刚结好的痂被人再次抠下,只留一层干透的血液覆盖其上。少年的耳朵也漫着鲜血,耳道里全是殷红的颜色。
    此时的少年已经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完全变成了支离破碎的人偶。
    金田任的心莫名一紧。他有些神色复杂地望着少年,为对方擦拭伤痕的动作却极尽小心,然而即便这样,少年依旧疼得在梦里皱眉。
    少年应该是做了噩梦。哭肿的眼睛褶皱起来,残破的嘴角抿直,眉毛鼓起,左手依旧拽着男人的衣服。
    男人看了眼少年的左手。被针扎的血痕仍旧铭刻在皮肉上,因为有的手指已经失去指甲,能够清晰地看见血肉上面的伤痕。
    揩拭血污的右手突然顿住,金田任突然想起少年誓死护卫右手的模样,而对方就是用这双手,写出了那个故事,就是用这双手,一点点撕裂了他的心。
    他为什么没去救她?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为什么能够用那么残酷的文字描写她死前最后的挣扎?
    金田任突然沉默起来。他的目光从伤痕遍布的左手移到少年的脖子,然后又从脖子移到少年的双眼:就是这双眼,就是这双眼,曾经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然而也正是这双眼,如今纯良无邪,天真懵懂。
    那双拿着湿热毛巾拂拭血迹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金田任伸出空着的左手,挡在少年的红肿的双眼上,近乎呓语般轻唤了一声,“素妍。”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浴室里只有男人缄默的呼吸,低沉而缓慢,就像默默舔舐伤口的雄狮,即便痛不欲生,但痛苦的方式却仍旧是沉默,仍旧是无声的。
    明白再没有人可以回应自己的呼唤后,男人半垂下眼皮,他耐心地擦干净那些血污,又小心翼翼地掠过结痂的伤口,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才将少年清洗干净。
    当男人谨慎地将少年抱到床上时,天已经完全泛白。在城市里注定看不见的初日泛着橘黄色的光,照亮大地,时不时有过路的车辆发出嗖嗖的声音,窗外不远处的一家药房屋檐下有一巢燕子,正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夜未眠的男人站在床边,听着这些声音发了会呆。
    他对这些声音并不陌生,有多少个夜晚,他就是这样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并不是身体不疲惫,并不是双眼不困倦,心脏都因为缺眠而在胸膛鼓擂般的咚咚抗议,但他就是不想睡,意识里不曾停歇的恨意让他睡不着,一天没找到凶手,一天没用最残忍的手段虐死他们,他就一天睡不好觉。
    男人想着,伸出手,轻轻放在少年的嘴唇上。这双嘴唇因为咬啮而变得支离破碎,根本看不出原形,但男人却突然觉得这双嘴唇很熟悉——“她极力挣扎着,破碎的嘴唇努力蠕动”。
    “在生命的最终,她望着黑暗天空下城市中的某个方向,被杀人者用牙齿咬得残破不堪的嘴唇颤动少许,嘴角张开,嘴唇摆出他名字的口型。”
    素妍死时,就是用这样破碎的嘴唇呼唤他的名字吗?就是这样,曾这样痛苦地,呼唤过他的名字?
    指腹猛然下压,让熟睡的少年因为疼痛而啜泣起来。男人被这声音惊醒,第一次面对这张折磨过的脸手足无措,他僵在原地,双腿都不自主绷直,目光却是死死盯住少年。
    少年的双眼缓缓睁开,因为眼皮浮肿,他只能透过一缝的视线观察四周。他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男人,那张冷酷面瘫的面容第一次出现崩裂,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终于出现第一丝裂缝。
    “哥哥。”脆弱至极的呢喃从少年的口中吐出,少年的左手颤了颤,想要伸向男人,却因为身体无力而失败。
    “疼。”少年又是开口,满是纠缠血丝的眼里溢出眼泪,沙哑的声音哽咽起来,“很疼。”
    男人的手又开始痉挛,甚至因为过度的痉挛而筋脉疼痛。金田任俯视躺在床上的羸弱而破碎少年,黑色的眼睛没有温度,面容也僵硬非常。最后他勾勾嘴角,弯下腰替少年掖了掖被角,语气忽然柔和起来,“乖,哥哥就在这里。”
    “疼痛很快就会过去的。相信我。”
    少年似乎听懂了男人的安慰,在少许的啜泣后就再次陷入睡眠。
    男人注视少年毫无防备的睡眼,从上衣兜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吸着些微呛人的烟,在肺里过了一遍,然后缓缓地吐出去。男人在一片烟雾中眯了眯双眼,黑色的瞳孔满是阴鸷和其他一些更深的东西。
    这一根烟男人吸了很久,直到觉得夹住烟的手指微微发热才掐灭烟蒂,扔到床头柜子上烟灰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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