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回来后不久，秦穆便醒了。
    医护人员将他安排在了一个废仓库里，这个仓库里只放着一个长沙发，秦穆就躺在沙发里。几名护士同时帮他处理着身上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是因为熟知这位主将的暴虐，他们连表情都有些战战兢兢。
    桓天方的消息传回来得很快。
    通报员离开后不久，伽朗来了。他是拎着一串贝壳项链来的。
    进了仓库，伽朗示意护士们出去，随后，径直走向了秦穆。
    秦穆在他进门的瞬间便坐了起来，此刻正静静看着他。
    伽朗在秦穆面前停住了脚步，抿了下唇，将手里的项链递了过去：“兰旭死了。我在他最后呆过的地方，捡到了这个。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伽朗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说的这个人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秦穆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条项链，五味杂陈。
    兰旭死在了岑溪手下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伽朗没有再多说什么，把项链交出来之后，便离开了。
    秦穆静坐在沙发里，从始至终沉默。
    这条项链，甚至是他曾经本打算送给陆赐却没有送出的东西，只是顺手给了兰旭而已。然而，兰旭却直到临死前，还将它带在身上。
    曾经，秦穆也为两人不得不对立而遗憾，也曾经想和他做交心的朋友，只是，这一切，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可能不是敌人。
    手里的项链被他的手熨得滚烫。
    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湿润，心里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白昼到夜晚，再从夜晚到白昼，像是曾经站在父母的墓前一样，秦穆一直没有动弹。
    昼灯被打开之前，秦穆的意识仿佛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起身，踏着沉重的步子从这里离开，没有犹豫，将手里被物归原主的项链，随手丢进了仓库外的垃圾桶。
    亦像是当年一样，秦穆边走边笑。
    他并没有真正哭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承认。
    死去的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敌人。
    所以，没有必要惋惜，也没有必要心痛。
    被丢弃的贝壳项链，在亮起的昼灯下，微微闪着光，像泪一样。
    因为成分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东西不同，在战场上，没有随同主人的尸体一起被回收的贝壳，像是带着兰旭最后的遗念，被送回了秦穆的手中，却仍旧被抛弃。
    在水中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兰旭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从水中向上看，世界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的一生，那一切，仿佛都如同做梦一般。
    被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浸红的眼前的世界，逐渐消失在了，模糊的视线里。
    如果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那该有多好？也许现实中，他和秦穆并不是敌人，并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闭上了眼睛，即使有点不舍，回忆的走马灯依旧结束了。
    透明的水面，熏染开的红色，闪着银色光芒的钩爪。
    世界一片静谧。
    从口袋里跌落的贝壳项链，缓缓，沉到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