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先生，这段时间的事情结束后我想去水星散散心。”兰旭将最后一道隔离墙的分析报告递上后，轻声道。
    秦穆来到反叛军已经整整十天了。这十天，蒙褚每天都会让他处决一名王军。
    甚至，今天蒙褚还变更了方式，不再给秦穆枪，而换成了刀，并承诺如果他处决战俘的手段足够残忍，第二天就可以不再杀人。
    秦穆照做了，并获得了明天的“休息权”。
    兰旭调来了处刑室的视频，看完至今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他还觉得那惨状就在眼前。
    蒙褚并不是要把他当作刽子手用，他是要将秦穆变成一个麻木冷血的战斗机器。
    兰旭不敢责怪蒙褚，因为他知道蒙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反叛军，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感到难受。
    再这样下去，秦穆一定会承受不了这些的，兰旭清楚人在遭遇这种灭顶的挫折时，如果孤立无援，就很可能会崩溃。
    兰旭也是士兵，也曾杀死过敌人，但是他知道秦穆的情况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他不是自愿背叛王军的，蒙褚让他杀的人，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敌人，更何况……
    想起擦着自己动脉划过去的那一刀，兰旭心情愈发沉重。
    更何况，秦穆曾经是个连敌人也下不去手的人。
    “去水星？那里可没有什么好地方啊。”
    “人少嘛，所以也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蒙褚沉默了一会儿，道：“小旭，你要休息我当然不反对，去散散心也好。”
    “谢谢您……”
    “嗯，我还有另一件事要问你，秦穆喜欢男人，这点应该没错吧？”
    “应该是这样的，他对陆赐的感情……应该不是假的。”
    “既然如此，如果你们俩能在一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既然已经在这里，就代表他和陆赐已经不可能了，小旭，如果你能感动他的话……”
    兰旭苦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蒙褚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去吧，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那些杂事了。”
    “是。”退出了蒙褚的办公室，兰旭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
    秦穆那日的冷语还在脑海徘徊，搅得他思维乱成一团，都没办法想别的事了。
    今天，伽朗自告奋勇替自己去试探秦穆的态度，还说如果秦穆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没有太激动，那自己就无需手术，他会想办法让秦穆的原谅自己。兰旭本不想让伽朗去接近此时定时炸弹一般的秦穆，但他的阻止并没有起作用。
    伽朗为他操的心兰旭都看在眼里，但是此刻的他还无以为报。
    另一方面，秦穆看到站在门口的伽朗时，情绪还算稳定。他打开门让伽朗进来，然后继续坐在地上做之前的事。
    看到满屋子的雕刻作品，伽朗怔了一下。
    “那边有空地，让智能把沙发给你放出来吧。”
    “不用了，我其实……”
    “坐着说话不好吗？”
    “……好吧。”在智能放出的沙发上坐定，伽朗开口了，“在这里住得还舒服吗？”
    “想让我做什么的话就说。”
    “没有，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你是来和我谈心的？”
    “当然不是，就是……反叛军有个礼堂，听说这周末要举行音乐会，听说还要演奏什么《穿越银河》……？似乎是支慷慨激昂的曲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听……”
    “慷慨激昂？”听到这句评价，秦穆挑了一下眉。
    岑溪好像曾经说过，他只见过自己一个从《冲出银河》这支曲子里听出这个感觉的人。
    伽朗也这么觉得？
    “嗯，我这里有三张票……”
    “不去。”
    “如果你是害怕被别人指点的话，我们可以戴着面具去。”
    “面具？”
    “对，像超级先生那样的面具。听说会场当天还会有卖机器娃娃的，洛阿也许会喜欢这些东西……当然，我知道你不想让她知道你在这里，我可以代你拿去送给她。”
    秦穆抬起眼，望向了伽朗。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三张票，还有谁？”
    “我弟弟。”
    “不去。是兰旭让你来的吧？告诉他，遵守自己的诺言。”随手丢开小刀和完工的金属小猪，秦穆抬手：“不送。”
    “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小旭吗？。”
    “不送。”
    “看来是没办法了，可惜的是，他没办法忘记你。本来能两个人一起去透明墙那里赏赏星空的，看来他只能一个人去了。你好自为之吧。”伽朗说完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离开了。
    秦穆盯着地上的雕刻品出了神。
    伽朗刚才所说的话指向其实很明确。别人听完，可能只会觉得他在拐弯抹角地帮兰旭说话，但是秦穆却一听便明白了。他所说的，都是自己和陆赐一起做过的事。
    ——“他没办法忘记你。”
    混乱的心情一瞬平静了下来，那股难耐的嗜血冲动也瞬间被压了下去，久久，又无奈地笑了一下。
    看来伽朗是王军安插在反叛军的人啊。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事？这么多……本该只有他和陆赐知道的事。
    不，不对。陆赐是不可能对别人说出这些话的，他绝不会轻易对别人揭开自己的伤疤。告诉伽朗这些的不会是陆赐，那就只能是……岑溪。
    没想到，那个人连陆赐和自己一起去透明墙看过星星都知道啊。可是，为什么他会把这些告诉伽朗，并让他来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为了让伽朗开导自己？
    可能吗？
    自己可是已经变成了敌人啊。让伽朗就这样暴露在自己面前，没关系吗？还是说，岑溪居然意外地深深信任着自己？
    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秦穆会愧疚的吧。因为他自私地从岑溪身边夺走了陆赐，却又没有一直陪伴着他，甚至还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如果他是岑溪的话，别说会派人来安慰了，杀了秦穆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卑鄙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秦穆其实看得出来，岑溪对陆赐并非像他说的那样完全没有爱情，陆赐对岑溪也是亦然，所以他才会相信陆赐因为岑溪接到了通知。
    但是他知道半道杀出的自己相对青梅竹马是没有优势的，所以他自然不可能傻到去提醒陆赐。
    想来，居然觉得还不如什么也不要做。不要接近那个人，这样至少现在，他不会受到伤害。
    秦穆宁可从伽朗那里听到的话是“他完全没有在意过你的离开”。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没有谁的心脏会真正像石头一样坚硬，陆赐亦不能。
    只是，如果自己不这么做的话，失去洛阿的陆赐也会陷入痛苦中的吧。
    至少现在，他保住了那个孩子的命，只要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一切会再度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
    此时此刻，只能这样相信了。
    秦穆望着满室的雕刻品。创造这些东西的手已经沾满鲜血、肮脏不堪了，所以它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秦穆当成了垃圾。
    之所以留下，是因为它们在提醒他，那一切并不是梦。
    今天，秦穆用极为残酷的方式虐杀了被蒙褚困在十字架的俘虏。蒙褚似乎很满意，还将那个视频公布到了网上，起了个“连他都这么恨王军，看来王军确实是无可救药了”的题目，看得秦穆几乎笑出声。
    更可笑的是，视频下面来自反叛军们的评论，竟然是清一水的，对标题的赞同。
    秦穆不知道蒙褚有没有把这些视频发布到外网去，也不知道陆赐会不会看到这个视频，更不想思考如果陆赐看到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