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定格在窗框的场景仿佛一张画。黑色短卷发、低垂的眼、紧抿的薄唇，无数次浮现于脑海的面庞。
    那个影子近在咫尺，却又像是一个代表着陷阱的直钩，令他不敢靠近。
    转换环在秦穆手中变成了一把枪。他缓缓抬了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然后闭上了眼睛。
    兰旭的心脏骤然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了一般，泛起一阵剧痛。双目不由自主地睁大，瞳孔骤缩，呼吸亦顿住。
    还没有想清楚，身体便已经先行行动，转换环变为飞行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秦穆扣下了扳机，激光还未从枪管中射出，人便被扑了出去。望着被兰旭身上的防护壁吸收的激光，秦穆抿了下嘴唇。
    如果你没有冲出来就好了。
    两个人重重摔在了刚才秦穆所在地的右侧，脱手而去的枪啪嗒摔在了一边的地面，又向一边滑出一段距离。
    兰旭不顾疼痛坐起身，也没有注意自己跨坐在秦穆身上，就这样揪住了秦穆的领子，迫使躺在地上的他半抬起上半身：“你想干什么？！”
    秦穆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里的东西深得让人猜不透：“是你？”
    兰旭愣了一下，仿佛被秦穆冰冷的言语提醒了自己的立场一般，松开手，任秦穆摔回地面。
    一时间无话可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还是快点离开吧。”秦穆的语气平静无波，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才还要自杀的人。
    兰旭紧咬着下唇，一动不动。
    秦穆抬起手，刚才落在一边的枪立刻原地分解，化为粒子在秦穆手中重新变成了枪。秦穆将枪口对准了兰旭的眉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敢来王军，也不知道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
    兰旭凝视着秦穆。
    “我知道我必须杀了你。”
    扣着扳机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兰旭意外地看着秦穆面上的挣扎，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
    良久，秦穆放下手，别过头：“让开。然后滚。”
    “你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下不了手？”
    “滚。”
    “秦穆，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在短短时间内变成这样的，但是……”
    “我的事和你应该没有关系吧？”
    冷漠的言语并没有让兰旭就此让开，他紧握着拳头，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以我的立场说这些很奇怪，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
    秦穆皱眉：“见到敌人，不但不拿出武器，还劝他不要死，兰旭，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这一点你不也是一样，你不也没有对我开枪吗？”
    秦穆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是因为你身上有防护壁，开枪也没有用。让开，我该回去了。”
    “秦穆！”
    “……”
    持久的沉默弥漫在上空。兰旭不知道该对秦穆说什么，秦穆亦不知道，他甚至拒绝和兰旭进行目光上的交流。
    陆赐捧着杯子望着显示器上的画面，亦是沉默。
    岑溪道：“看来兰旭对他还真动情了。秦穆也是胆大，居然想出来这么一招。如果兰旭不冲过去，他可就真死了。”
    “但愿这件事能早点结束。”放下杯子，陆赐起身，拿起外套，向监视室外走去。
    “王，你不看后续了？”
    陆赐背对着岑溪摇了摇头。说实话，他一眼便看穿了秦穆。
    秦穆并不想杀兰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结果让他有些不好受。即便秦穆从未对他说起过自己的从前，他也知道秦穆很害怕伤害到别人。他并不想逼迫秦穆拿起武器，不想弄脏秦穆的手。
    但是，这是杀死兰旭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所以他会选择这条路。
    就像——放走兰旭是令管婷去到反叛军最简便的方式一样。他总会选择最易走最妥当的路。
    即便他要推翻王军的统治，也不能让蒙褚来建立新的体制。
    那个男人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带领人们追逐自由而组织反叛活动的。他反对王军的原因是他想建立属于自己的独裁统治，而反叛军的成员却无人愿意相信这一点，反而都死心塌地追随着蒙褚。
    陆赐清楚要彻底将反叛军们对蒙褚的崇拜打破是不可能的——至少那些反叛军不会相信自己这个“既定独裁统治者”的话。所以他只能最大程度地削弱反叛军的力量，令他们在自己掀起动乱之时无法兴风作浪。
    兰旭便是反叛军力量中的一部分。
    “你要自杀是因为陆赐吗？”
    听到“陆赐”这两个字，秦穆冰冷的外壳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他瞥了兰旭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是因为他做了让你绝望的事？还是因为其他？”
    “和你没关系。”
    注意到秦穆刚才的回答带上了感情，兰旭喃喃道：“果然是因为他。”
    “……”
    兰旭是一个逃跑的能手，就连岑溪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将他擒住，这并不是没有事实证明的，秦穆第一次见到兰旭之时便是这种情况。当时的兰旭已经被岑溪打成了重伤，但仍旧逃走成功了。
    望着秦穆的兰旭并不知道秦穆心里在想什么，他只以为秦穆此刻已经万念俱灰，很想为秦穆做些什么，但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岑溪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切换了通讯频道：“宋迎，该你出场了。”
    在秦穆不远处的高楼背后待机的少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问道：“如果我杀了兰旭，是不是就能升职了？”
    “兰旭死了，神会很开心的。”岑溪笑道，“他本来就很赏识你，如果你一上任就立下这种大功，当然会提拔提拔你了。不过，说实话，你杀死他的可能性不大。”
    “好吧。我不会违抗军令的。按照之前所说的，我只要从旁边路过就可以了，对吧？”宋迎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岑溪见宋迎答应，便又切换回了秦穆的通讯频道，小声说了一句：“注意。”
    秦穆的脸色变了变。注意到他这微弱的表情变化，兰旭问道：“怎么了？”
    秦穆没有回答，猛地坐起来，拎起兰旭的后领，打开飞行器，便向着楼的另一边逃窜了过去。离开原地的时候，兰旭微微侧头向后瞟了一眼，余光扫到了从旁驶过的一架第五军的飞行器，顿时心神一震。
    “秦穆，你……！”
    秦穆没有回答，快速在自己的飞行器上设置好权限，才将兰旭扔在了一旁：“稍微注意一下，把你的脸遮住。”
    兰旭错愕地抬起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被摔在飞行器上的疼痛一般，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闭嘴。”
    兰旭抿了下唇，不再多问，反而急切地道：“等等，向左飞，那条路上一般没有巡逻兵！”
    秦穆按照他的说法，变更了飞行器的飞行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