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后博物馆最大的那个场馆的门，果不其然，秦穆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奇迹之树前的陆赐。他轻轻松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果然在这里。你真的很喜欢来看这棵树啊。”
    “你怎么过来了？”转头看到秦穆，陆赐微微有些惊愕。
    “毕竟你已经比往常晚回家半个小时了嘛。最近岑溪又那么忙，我很容易担心的。”秦穆毫无羞耻心地撒娇道，“我推测了一下你可能在的地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了。”
    陆赐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下午工作做完得有点早，我就想到处走走，结果好像没注意到时间，不过，才半个小时，你就急了？”
    “我每分钟都想看到你。”秦穆像只大型犬一般将头埋在陆赐胸口拼命蹭：“下次要出去遛弯叫上我嘛叫上我。”
    “好好好。”陆赐好笑地捏了下他的脸，“走吧，回去了。”
    “唔……”秦穆突然抬起脸：“如果你想再看一会儿的话就再看一会儿吧，我也看看这棵树！”
    “没关系，其实，我已经连奇迹的每一根树杈长什么样都记下来了，也不是为了看它而看它，只是在这里，觉得我的心会一下子变得很平静而已。”
    “这棵树有这么大的魔力啊……”
    陆赐轻笑：“毕竟，它给过我一个梦想啊。”
    “梦想？”秦穆好奇地看向了玻璃墙内的银杏树。
    “嗯，如果没有这棵树，我恐怕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执着于古代的事物吧。从前，我对与菲斯尼不同的世界没有任何向往之情，直到凡洗带我去看了这棵树。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绿色是这么有生机的颜色。凡洗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古代的事，让我彻底陷入了幻想和执着。”
    “这么说来，我可得好好感谢一下这棵树才行，要是没有它，你说不定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也多亏了我是从有植物动物的世界来的，不然不知道这些，还不一定能把你勾到手。”
    “……少得意。一开始我只当你是个珍稀动物而已。”
    秦穆伸手环住了陆赐的腰，随后抬起头，在陆赐鼻尖上亲了一下：“看来还是我的小手段起了攻略作用嘛。不过说真的，我不喜欢这棵树。作为和我毫无关系的东西，它居然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记，我都有点吃醋了。你知道吗？我很想让你看到一整片森林，然后，强迫你把这棵单薄的树忘得一干二净。”
    陆赐涨红了脸，立马拎着秦穆的后领迫使他站好：“乱……乱说什么肉麻的话，好了，别在公共场合贴这么紧，腻腻歪歪的，成、成何体统。”
    “可是，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啊……”
    “不、不要找借口！”
    秦穆立马站直，敬礼：“得令！回去再贴！”
    “没羞没臊，闭嘴。”
    “阿赐，你红着脸的样子一点威慑力也没有。走吧，回家回家。”
    看到秦穆那副沉浸于幸福的表情，陆赐深深叹了口气，突然道：“秦穆，也许……你不应该一直留在我这里，我给不了你的东西太多了。这样下去，以后你会痛苦的。”
    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变成一个人。
    只是这句话，陆赐却没有办法对秦穆说出口。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似乎感觉到了陆赐陡然间变得沉重的心情，秦穆收起了带着调笑意味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我一直是个只活在当下的人。无论以后要面对什么，要承受什么，那都是以后的事。我只知道，如果现在离开你，我也会很痛苦。我不喜欢对未来做太多打算，如果未来必将痛苦的话，那现在就更要快乐一些了，以免到了未来，连可以慰藉自己的幸福回忆也没有。”
    陆赐怔了一下。
    听了这番话，他已经知道秦穆猜到自己终将会离开了。但是他也同时明白，秦穆以为的恐怕只是自己终将因新王继位而被处死罢了。
    事实上，他的死亡，也许会比那早得多。
    秦穆敏感地察觉到了陆赐的失落，他叹了口气，像是为了让陆赐宽心一样说道：“阿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笃定自己给不了我什么，但是事实上，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这个人……总是……说着这些让人无法抗拒他的话。
    陆赐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笑了：“回去吧。”
    秦穆看到他展颜，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率先转头向后博物馆走去，走了两步，突然间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谢谢你，秦穆。”
    他听见陆赐这样说着。
    第一次被陆赐主动拥抱，秦穆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陆赐继续说道：“我很感谢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来。”
    最后的日子里，有你在，我很开心。
    这句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就让它埋在心底吧。
    背对着他，秦穆嘴角的笑容慢慢变淡了。但是片刻之后，他又用格外积极的声音回应道：“我也是。”
    送他到这里来的并不是上天，而是简欣。
    想起当时简欣对他说过的话，秦穆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如他所说，他不喜欢为将来做太多打算，只要事情没有逼到面前，他就对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
    两个人并肩沐浴在夜灯昏黄的灯光下，慢慢向前走着。虽然飞行器的速度足够让他们瞬间回到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们谁也没有拿出转换环。
    大概是因为想起了简欣的话，洛阿的脸渐渐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秦穆扭头看了一眼陆赐的侧脸，犹疑片刻，问道：“阿赐，我听说，洛阿殿下是你抚养长大的。”
    陆赐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此刻提起洛阿，便很自然地回答道：“算是吧。其实只能算是六岁前一直跟着我，凡洗出事以后，我也越来越忙，能够和她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后来，洛阿就渐渐和我生疏了。”
    陆赐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失落。
    “现在，我所要做的事情已经差不多都完成了，时间空了出来，但是，面对着洛阿，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你才每一次去见她都只是呆在门外吗？”
    陆赐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洛阿的胆子其实很小，终有一天会降临到她身上的噩梦一直让她惴惴不安，甚至，她还因此而逃跑过。可是，她并没有成功。随后，我将她软禁在了后博物馆，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洛阿她其实都明白的。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秦穆说出这句话并非只是为了安慰，而是因为他真的这么相信。
    陆赐笑了笑：“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终有一天，他会让诞生于菲斯尼内的所有孩子，都不必承担这噩梦般的宿命。
    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即使周围什么也没有，也不会感到无聊，因为他们的世界，已经被彼此完全填满了。
    岑溪坐在飞行器上，静静注视着秦穆和陆赐。起初，他面无表情，片刻之后，又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失落地笑了一下。
    良久，他转头，正欲离开，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不远处的夜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静静仰头看着他的飞行器，发现他看向自己，也没有移开视线。
    岑溪叹了口气，将飞行器降落到地面，向那边走了过去：“卢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来找你。我还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
    岑溪想不通卢遐来找自己是所为何事，眼底也浮起了一丝疑惑。
    “孙衍出院了。”卢遐静静道，“大概不出几天，神就会就他的事召开将军会议，如果他被革职，接下来成为第五军将军的人很可能会是林开。”
    “我猜也是这样，第五军是最后一支掌握大量兵力的武军，让这个林开上位对我们会很不利。你的意思是……我们得想办法保住孙衍的位置？”
    “嗯。。”卢遐悠悠点了点头，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他背对着岑溪挥了挥手，“那么再见吧，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至于到底要不要继续用这个反叛军主将的父亲，可能还得王给一个指示。”
    “等等。”
    “嗯？”卢遐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如果只有这点事的话，其实在电话里也可以告诉我吧？何必亲自跑来？”
    卢遐苦笑了一下：“我并不是来找你的，刚才的话我本想对王说。只是，看到刚才那一幕之后，我觉得我不应该跑到王面前去破坏他们之间的气氛。”
    岑溪深深吸了口气，刻意转移开了话题：“你今天不用带孩子？”
    “神派人带着洛阿去第八军做体检了，我今天放假。”
    岑溪看了一眼表：“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我？和你？”卢遐挑了下眉。
    岑溪笑了笑，用一贯轻佻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没打算拒绝我。”
    “嘁。”卢遐白了他一眼，“去哪里？”
    “去——放风筝？”
    卢遐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可是去那里的基本都是些小姑娘啊……”
    “没关系，不会有人敢质疑的，你可是菲斯尼最佳清场道具，当你踏进风场的时候，里面就会只剩下我们俩了。”
    卢遐：“……”
    在人工飞船菲斯尼内，除了“风场”以外，是没有其他能放风筝的地方的。风场和滑雪场、溜冰场之类的地方一样，是上流社会专属的娱乐场所，需要出高价购票进入，所以相应的，风场内一般不会有多少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