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第一军队长孟黎因为被反叛军俘虏而导致位置空了出来，岑溪便秦穆安排为了新的队长，虽然候选人很多，可是他找不到比秦穆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选。起初得知孟黎被俘的消息时，秦穆也有些惊讶，因为对方也是和自己有过几次交流的人。岑溪很器重这个下属，甚至为了他首次向反叛军提出谈判，然而蒙褚至今没有给予他任何答复。
    从第一军结束了工作回家的时候，秦穆的脚步突然在路边的一个建筑物前停了一下。
    那是电影院。之前，岑溪曾经约他去过一次这里，但是那天他们俩互相放了鸽子。脚步不由自主地向电影院走了过去，鬼使神差地看了排计划，然后拿到了两张名为《心里有鬼》的电影的票。这个时代的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是不被允许以爱情为题材的，其他的几部电影有讲述主人公勤奋节约努力最终获得成功的，也有卖场面的讲述菲斯尼穿越银河的，秦穆对这些类型的电影都没什么兴趣，最终就选择了这部《心里有鬼》。
    这部电影并没有在电影院的宣传上公布简介，但是光看题目，似乎是个搞笑片。
    将电影票随手塞进了口袋，他把陆赐的时间表从pda里调了出来，确认了一下，果然和记忆里没有出入，陆赐在电影播放的这段时间有空。可是，要怎么邀请他才好？
    走了两步，他突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虽然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很难有威胁了，还是几乎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阿。而在洛阿身后，则立着卢遐那位煞神。
    秦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洛阿了，他也从狱卒那里听说了兰旭袭击后博物馆的事，刚开始也有些急，只是后来在听说兰旭在孙衍的阻拦下甚至没有突破博物馆的大门，就安下了心。几天前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去后博物馆找过洛阿，却扑了个空，后来才知道卢遐带着洛阿一起当上了移动用户，陆赐本来答应了他这几天就让卢遐带洛阿来见他，却没想到居然就在这里碰上了。
    洛阿见到秦穆也很高兴：“秦穆，你也来买电影票？”
    “嗯，你们也是？”
    卢遐没好气地道：“带她来看一部叫魔鬼公主与奇妙猫的动画片。”
    在报出片名之后，卢遐还狠狠打了个寒颤。
    “可是，我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啊，而且，魔鬼公主的女主角画得和你以前有点像……”
    “你在胡说什么啊，笨蛋小孩，我是男人，怎么可能像什么女主角？”
    “哼，不管这个，之前说我没有童心的人就是你吧？所以现在不准有意见！”
    看着对面完全不像是主从关系的两人，秦穆突然有种自己无法融入对方世界的感觉。看到洛阿没有受到袭击事件的影响，他也稍微安下了心。两方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向着各自的目的地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秦穆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洛阿。
    她真的是贝贝吗？
    那么……她有没有，也遗传到曾经被自己所厌恶的，这个天赋呢。
    看样子似乎并没有。
    在原地停留了一瞬，秦穆转过头，默默离开了那里。
    无论简欣的话到底是不是事实，在洛阿的生命里，他也只能是一个普通的过客而已。
    秦穆回到家，却发现陆赐蜷缩在床上。愣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下意识的，秦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好烫！
    从手心传来的触感让他顿时心下一惊，刚打算起身去找鱼雪，手腕便被抓住了。陆赐维持着抓住秦穆左手腕的动作缓缓坐了起来：“我没事。”
    “阿赐。”
    “这是那天治疗的副作用，鱼雪也是没有办法的，过了这几天就再也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了。”
    秦穆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陆赐继续道：“既然你回来了，那，陪我出去玩吧。”
    “玩？”听到陆赐口中吐出这种略显孩子气的字眼，秦穆略有些惊讶，但是仍旧道，“去哪里？”
    陆赐从一旁的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了两张票：“看电影。”
    秦穆怔了一下，拿过那张电影票看了看：“魔鬼公主与奇妙猫？”
    他又看了一眼表情格外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的陆赐，默默点头：“我刚好超——想看这部电影！”
    陆赐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秦穆：“……是。”
    ***
    ——电影放到一半，陆赐突然感觉到肩膀一沉，他缓缓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肩膀处，目光定格在了秦穆纤长的睫毛上。
    一种平静感从心底慢慢蔓延开来。陆赐深深吸了口气，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没有叫醒秦穆，而是转过头，继续将目光投向大荧幕。
    无论最终的结局会怎么样，至少此刻，他是幸运的。
    血液里的因子在躁动，一点，一点。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后排的座位上，有一个人始终盯着他们，目光有些阴郁。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动，注意力也从电影上被转移开了，陆赐很快也靠着椅背睡着了。
    电影结束时，观众散场时发出的声音吵醒了秦穆，而不知是不是因为疲惫，陆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醒过来。
    秦穆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发现自己背后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并没有离开放映室的意思，他把胳膊肘放在扶手上，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秦穆，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
    秦穆望了一眼还睡得很熟的陆赐，皱了一下眉。
    男人做了个“出去说”的手势，犹豫了一下，秦穆仍旧跟了上去。两个人走得很慢，从电影院内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夜灯已经打开，周围的环境冷清极了。
    男人突然间停下步伐，转过了身，随后，他举起右手，一把银色的枪对准了秦穆的眉心。
    秦穆惊愕了一瞬，又重新镇静下来。不久之前，他已经将剩下的几位将军的资料都查了查，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第七军的将军灵则。
    灵则眼睛里带着一丝戏谑：“你不害怕我开枪吗？”
    秦穆摇了摇头：“在没有接到死亡通知的情况下，王军间的私斗是被禁止的，您是将军，一定会遵守这项规定的，所以我知道您是不会开枪的。”
    灵则叹了口气，把枪收了起来：“好吧，看来我的恶作剧失败了。”
    秦穆尴尬地笑了笑。
    灵则又道：“你是第一军的？”
    “是。”
    “我想也是，其他部队的人和王的接触机会不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王变得这么熟，想想也只能是第一军了。你和王是什么关系？”
    秦穆听了他的话，直觉来者不善，但是他也不知道陆赐想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公开，犹豫了一下，道：“朋……”
    “他是我的爱人。”一个略带着些高傲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秦穆的回答，而这个声音也让灵则的脸色差到了谷底。
    秦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陆赐将飞行器的转换环从手腕上卸了下来，打开了自己的飞行器：“灵则，下次好奇的话，就直接来问我吧，他胆子有点小，很容易被吓尿裤子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灵则不要再找秦穆的麻烦。
    灵则的拳头微微握紧，又松开，最后无奈地吐出了一句：“……是。”
    “早点回去休息吧。”陆赐点了点头，一把把秦穆扯了过来：“别发愣了，回家。”
    秦穆僵硬地踏上了飞行器——他仍旧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你这么直接地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陆赐鄙夷地看着他。
    “……好像也没有……”
    陆赐看着他那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好笑：“你该不会真的被灵则吓到了吧？”
    “这个倒没有，只是阿赐，”秦穆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灵则的方向，“一般人会对初次见面的人举枪来开玩笑吗？我总觉得，他对我好像很有敌意的样子，可是我应该并没有惹到他才对，会不会是他对你……”
    陆赐抿了下嘴唇，莞尔一笑：“别想那么多，肯定不会的。”
    “不管怎么样，”秦穆往陆赐怀里一扑，“现在我是杀出重围了！就算他抱着什么不良心思，也已经没戏了！你是我的！”
    陆赐揉了揉他的头发：“是是。”
    有的时候，陆赐真的不知道应该对这样的秦穆说什么好。在他看来，秦穆会喜欢上自己已经是一件太匪夷所思的事，又怎么还会有人看上自己？
    灵则会这样，大概是因为自己体内的罪恶因子吧。
    ***
    再次站在这棵树之前，岑溪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他在玻璃墙前坐了下来，望着头顶的夜灯，陷入了持久的沉默之中，终于，他想起了自己要说什么，便开口道：“凡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和你说了。就在这里吧，对这棵，你生前最喜欢的树说吧。今天是你的三周年忌日，可笑的是，也是我借由你的血，从死亡通知里活下来的日子。”
    记忆一段一段，在脑海里连成了线。
    “不知道你在天国过得还好吗，不过也许，根本就没有天国这样东西吧。算了，无论存在与否……我只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而已。凡洗，你知道吗？有一个我很讨厌……又没办法放着不管的人出现了。这个人长得，和你有八分像，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甚至有种他就是你的感觉。可是，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你已经死了。”
    手指慢慢覆在了颈部的动脉上：“在这里流动着的血，就是你再也不可能出现的证明。”
    “我曾经觉得这个人太像你了，无论哪个方面，都像透了，让我没有办法不将目光投向他。也曾经认为他就像是你的化身、影子。我对自己说过，就算他不是真正的凡洗，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你，也许从时间上来说，是你的前世也说不定——历史里曾经说过的吧，人类，总是相信前世今生这种话。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在他攻击隔离界之后。”
    “凡洗啊，你记得吗？当初，知道卢遐接到死亡通知的你，是怎么做的吗？”
    不愿触碰的伤疤再一次，被亲手揭开。
    曾经凡洗打给他、要他好好照顾卢遐的那通电话，犹然在耳。
    “你去送死，然后将重要的人托付给了别人。你向这个菲斯尼的命运臣服了。误以为阿赐接到了通知的他，却并没有直接选择死亡，他攻击了隔离界。在几百个士兵的围攻下，冲到了那个牢笼的前面。”
    “这是王军的统治建立至今，第一次出现这么狂妄且可怕的反抗者，他的运气也很好吧，居然正好赶上神衰弱至极对王政开始力不从心的时机，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也没有办法压下这件事吧。真是个疯子。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自己很可笑——过去的我，怎么会觉得他连性格都和你如出一辙呢，你是个开朗善良的人，而这个人只是表面和善，心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少东西。”
    “你是个待人处事小心翼翼的家伙，他大概也有这方面的特质，可现在想来，他让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匹面对猎物拼命压抑着杀意的狼，他的小心翼翼并不是害怕自己伤害到别人，也并不是害怕他人伤害自己或友人，他害怕的是，被压抑住的，那个他自己。”
    “知道这一点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失望，果然，你已经回不来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而这个世界上，竟然连一个和你完全相似的人，也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