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竹海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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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试补考后,七月,骄阳似火。知了噪热,任老宅幽深,也冰凉不了酷暑,大部分时日,子卿和田禾丰就飘荡在荷塘里。
自上次一事后,上官步月也不再回避两人,偶有探看,便直接去荷亭附近,小船上,一个压胳膊,另一个搭腿,东西两头,荷风轻抚,发丝微痒亦浑然不觉,沉睡依旧,甚为逍遥自在,上官步月略有几分羡慕。
翌日,太子送来邀请函,说是酷暑难熬,邀了京城名门子弟、一干学子前往翠竹亭一道饮酒作诗。上官步月自是应邀,这次他决计带上子卿和田禾丰。
那两人整日窝于荷塘,偶有看书也是他派人送去且监督着,本欲请西席,两人听得后,像是遇见洪水猛兽般直挺挺坐起,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相处得久了,也深知两人精的跟个猴儿似地,需从侧面下手,让两人知晓这世道什么叫做学而优则仕,也诚心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名门子弟和一干学子的学识和气度,也好让二人弃了懒庸陋习,一心上进。
一大早两人便被唤起床。一听说要出府远游,催着丫鬟、小厮一番梳洗,穿戴整齐,方出府上了等在大门外的马车。
马车上,上官步月一身月白右衽云锦单衣,靠窗闭目,束发锦缎随着长发流分两胸侧,手中微摇一把青玉扇,扇面松斜鬓,鹤展翅,时不时遮挡间隔綉以蓝色云纹的伊丝,腰间悬一块剔透玉佩,玉佩缀着一把银色流苏,子卿微微发怔,田禾丰在后方推他一把,方跨上车,坐了上官步月对面。田禾丰上得马车紧挨子卿,又取过榻上搁置的宫扇,大开大扇,连着上官步月和子卿都能享得一股凉风。
盛安王朝皇子共八人,分别是宁后所生的皇长子太子轩辕荣朱,年二十;王德妃的长子二皇子景王轩辕子宴,年十九;次子五皇子轩辕子宏,年十四;赵丽妃之子八皇子轩辕明清,年十三。
其余皆为昭仪、婕妤、才人、侍女所生。三皇子定王轩辕子安是徐绒雪徐昭仪所生,年十七;四皇子明王轩辕朝仪,年十七,为薛晚晴薛婕妤所生。而后便是曹采儿曹侍女之子,年十五的六皇子轩辕朝醇、萧秀云萧才人之子年十四的七皇子轩辕明羽。
翠竹亭正位于二皇子轩辕子宴的景王府上。而一干皇子难得父皇亲允,全都应邀而来。此刻莫说翠竹亭,便是景王府其他之地也处处是人影,更有历届盖满京华的才女佳人,名门世子聚集如云。
上官步月递了邀请函,景王府小厮才着人牵了马车去一旁看管。子卿、田禾丰仍以贴身小厮身份紧随。
上官步月信步游走,偶尔提点身侧两人看往一处,可谓人山填府,盛安王朝之繁荣可窥一斑。已看过一些有关盛安王朝的史文记载,子卿只叹命薄,无福消受那逍遥王爷闲云野鹤的一生。
上官步月无心诗文赛事,只领着子卿和田禾丰往人相对偏少之地去,子卿和田禾丰一路目不暇接,心底很是渴望这番热闹。
“公子不是有诗文大赛么?为何此刻还没开始?”子卿不知上官步月心思,只一心想要看那大赛。
“你若得考,入举后,每四年一届的王会王宴便都有资格参与,如今…”
子卿和田禾丰皆是愕然,他们知晓上官步月尚是生员并未得举,不觉有几分失望。
“不过太子下的邀请函,自有资格参赛。”上官步月摇扇大步走开,子卿、田禾丰方知被他耍了,一时又气又喜,赶紧追上去。
附近鸿雁楼,太子和一干皇子正登顶俯瞰,他们身后王胥等新进天子门生正在把酒吟诗。
循着小道看见三人的正是十七岁的三皇子定王轩辕子安。轩辕子安一身锦衣被绣成皮革纹饰,前编两条辫子随发侧垂脸颊,一双浓眉斜插,配一双虎眼,颇有几分英俊之气。
“大哥,他是谁?”太子正于人堆里寻任宏青,听得三弟询问,便循着他视线看去,不觉又皱了眉。
“上官步月。去,把人给本宫唤上来。”王胥听得上官步月,扭头下看。不多久便见侍卫领着三人,劈开一条狭道,走进鸿雁楼。
上官步月起初听闻太子有请,下意识蹙眉。到底是千岁爷,之前虽有怕他,如今更多是敬他。三番五次来往,上官步月早早从内心疏远了这下任帝皇。如今盛请,他不得不前往。刚跨进门,就与任宏青撞上,两人自是谦让一番,方才一同上楼。
子卿和田禾丰已记着这鸿雁楼大致位置,见上官步月上楼,两人便一并溜出去,一路看过、评过、丝毫也不想错过那些不识得却英俊美丽的才子佳人。
才子佳人见着这两小孩看似小厮,又似哪家小少爷,只觉有趣,偶尔逗弄一二,子卿和田禾丰也装疯卖傻,得了不少赠品,两人兜着,沿着一条清爽小河往前走。
一片震天欢呼声从鸿雁楼方向传来。路人也皆匆匆奔向前方那片似海竹林。诗赛即将开始。翠竹亭正在这片竹海中。
鸿雁楼找不着子卿和田禾丰,任宏青替上官步月画了两幅丹青着人送到王府守门侍卫处方解了燃眉之急。殊不知子卿和田禾丰也正随着人流前往竹海。
太子一行人从鸿雁楼后院直接入了竹海,随着拓宽的竹林道直抵翠竹亭。
翠竹亭全亭粗竹为柱,皆用节密如篦的翠竹建得,又置于竹海之中,扩建于寒泉之上,为消暑圣地,是以闻名于四海,与太子府的腊月梅山会,德王府的正月灯花廊,睿王府的二月桃花林,忠王府的三月佳肴宴,定王府的四月武陵源,宁王府的五月珍品邸,明王府的六月莲香碧玉,贤王府的八月秋蕊台,静王府的九月枫乡,平王府的冬月雾凇阵,御王府的十月千幻境(千年前仅出现过一次)。
翠竹亭中心,寒泉口四缺,倾流而下,分驻台四面,往下越宽,形如汩汩入江之溪。即便火日高悬,风过,竹香携着寒气入体,直教酷热之人无比激爽。
远远可见空旷场地数百步加宽石阶,翠竹亭高高在望。
子卿和田禾丰坐于台阶最低端,紧邻寒溪畔,和不少随侍、贴身下人混一起。子卿正低头数着手中玉石赠品,只闻得高处传唱:李志年咏竹“风打雨吹不折腰,凛然傲气上云霄……人人都道形消瘦,唯有梅君知我高。”贺云山竹赞“虚心本自节中高,雨打风吹能守操……风前雪后思真意,何必云深入壑空。”陈友年雪竹“梳枝蜜叶醉中看,恰似佳人月下弹。……剪裁梦影随云远,听取风声伴雪寒……”霍司量咏竹“高风有节半虚名,入得云屏宠不惊……菊兰为友共梅清。”顾诗燕凤尾竹“月下疏清影,观音展绿妆……催衫萦醉意,幻做梦悠长。”孟长青翠竹“水榭山林破土新。摇扶植上郁青筠……盈傲骨透精神。霜欺雪压志无伦。英姿作简书青史,富贵携来始报春。”叶剑雄画竹“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每念一首掌声四起。子卿看田禾丰拍掌。
“我也有首你要听不?”田禾丰不可置信,看着子卿。
子卿笑竹
尖角绒绒探世道,严寒酷暑壮入霄。
敢问碎骨哪处高,直破云顶泛书涛。
不作梅姿冬妖娆,难比菊色盛秋朝。
袖拂兰香年冠顶,无相此生乐逍遥。
啪啪啪!掌声响起。年近三十的华姿男子击掌走到田禾丰身侧,看田禾丰握着子卿手,不确定前一刻两人是谁在吟诗,便笑道。你二人且随我去那高处。
子卿和田禾丰互看,见那男子登上高阶,只得随他去了。
翠竹亭内,一干人已起身。
“还道陆相忙于朝事,没曾想现身此处,真令人喜出望外。”二皇子轩辕子宴笑道。
“本相多谢二殿下相邀,才遇得一件奇事。”陆相让出子卿和田禾丰。田禾丰和子卿险些站立不稳,陆晁令乃盛安王朝最年轻宰相,才华横溢自是不消说,据传功夫更是无人能及,难怪先前那般低吟,也被他听了去。
上官步月已从任宏青下手座位站起。
“你们又闯祸……”陆相见上官步月如此询问,心里起了疑问。
“步月可是认得他们。”上官步月点头,瞪着子卿和田禾丰介绍道。
“学生回陆相大人,此二人正是寄身小人府上的外乡学子,小的名……肖卿,大的名叫田禾丰。”田禾丰诧异望向上官步月,见他脸色微沉,亦不敢多言。
陆相闻言看了一干在座等人,方缓缓道。
“尖角绒绒探世道,严寒酷暑壮入霄。敢问碎骨哪处高,直破云顶泛书涛。不作梅姿冬妖娆,难比菊色盛秋朝。袖拂兰香年冠顶,无相此生乐逍遥。此诗日笑竹。若不是本相来了这翠竹亭,若不是本相有几分功力,怕也不会在百米外听得清楚,如此必将会错失一件美事。”陆相似笑非笑,看向子卿和田禾丰。
“此诗由谁作来?”身旁王胥抒写完毕,太子起身取过宣纸,又看一遍,方转向陆相。陆相看向上官步月。上官步月一脸惊诧,一会儿看子卿,一会儿看田禾丰,视线最终锁定在子卿脸上。
“本相也很想知道此诗乃谁所作,上官步月,依你之见会是谁?”上官步月此刻脸下沉,最终摇了头。子卿忆起一事,暗吓一跳,顿明白上官步月为何摇头。心思一转,立即上前道。
“小的回陆相大人,此诗为肖卿进府前从一游人处听得,并不知其好坏。只今日听得翠竹亭诵诗方有感而发,并非在下所作,陆相大人如此看重此诗,此诗必然与众不同,只肖卿甚是遗憾当初未询得此游人尊姓大名,方造就在座各位今次一大憾事。小的委实抱歉。”子卿花言巧语,一面道歉,一边自责,引得众人不再疑他。陆相一时也难分真假,只得作罢。
连续三日,诗赛甚为激烈。三百首筛选之诗,无论咏物言志还是借物抒情,笑竹一诗无懈可击,最终位于此届翠竹亭诗赛榜首,遗憾之事惟有作诗人题名日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