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的人是睡不安稳的，苏志平白天里还能控制住情绪，谁知道躺上床后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他们兄弟俩在河里游泳打水战，揣着地瓜随便找个山头拿着树叶起火烤地瓜，在马路上骑老式的自行车结果被卡车驶过带进的风刮进田野里成泥人，夏季没空调卷着凉席上屋顶结果一晚上都在打蚊子，半夜三更席地而坐一边吃零嘴一边打牌……
    第一次躲屋里看的片是大哥赞助的，考试不及格是大哥代签的，暑假作业堆到开学前一天晚上是大哥帮忙一起抄的，高一谈的第一个女朋友去KTV的钱是大哥划的……
    苏志平能想起有一次周记的题目——生命中那些难忘的点滴。那时候苏程明已经上大学了，不能帮自己写，自己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有什么难忘的点滴。
    翻墙逃课打游戏，这些写出来会被叫家长吧？
    那时候怎么就没有觉得自己和哥哥玩耍的事情会叫人难忘且感动，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眼泪就糊了满脸。
    苏志平用手擦了一把脸，也不开灯，从口袋里头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火后狠吸了一口。
    第一次吸烟被呛得流眼泪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香烟俘获。或许就是因为它能够让自己放松吧。
    老太太白天有一句话说的对，自个哥和木辰感情好有什么用？睡了七年还不是连枕边人都没有认出来？还不是拿了根锋利的断角径直刺过去了！
    感情好，好的真叫人心寒哪。
    六个小时，三百六十分钟，苏志平站在窗户旁边吸掉了半包烟。整个房间没有烟雾弥漫，却烟味弥漫。
    苏志平一宿没睡，精神非但不萎靡，相反还特别有精神。他用手机搜索了古川大大小小十七个律所，最终敲定了十个律师。他拿了张白纸整整齐齐的记下律师们的联系方式。
    苏志平一笔一划的写的，他字跟狗爬一样，可是都整整齐齐的排着。他做的专注，也就没有听到门外李梦娟来回的脚步声。
    夏季昼长夜短，这天还没有大亮李梦娟就醒过来了，她想去敲自己儿子的门，又怕太早吵到了苏志平休息。一个人在门外徘徊着。
    值班的人员透过监控屏幕看到这一幕，派了个服务员上楼询问。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听到门口的吵杂声，苏志平这才把注意力从手机移到门口，看看时间，应该是自个妈醒过来了。
    “没事。给我们送两份早餐过来吧。”苏志平对着服务员吩咐了一声，“妈，你怎么也不敲门。”
    李梦娟明显的感觉到儿子的变化，可是具体什么变化她也说不上来。好像，对他哥的事情上心了。
    “你昨晚抽了多少烟啊？”李梦娟不赞同的看着满地的烟蒂，“抽烟对身体不好。”
    “好了，妈，我找了一些律师，我们等下跟他们咨询一下，看这个案件是什么样的性质。有没有可能判刑？会怎么判刑？”
    “诶，对对对！”李梦娟不住的点头，“是这个理，咱也不清楚。得找个清楚的人来。不过妈想啊，吃过饭先去一趟登记部门，咱们看看你哥那房子是怎么回事？好几百万啊，可不能这样便宜了外人。”
    “恩。”苏志平喝口水润喉咙，“还有念木，咱家的孙子得把他接回来。”
    李梦娟和苏志平原本的计划是去一趟不动产登记局查看一下不动产登记簿里头关于别墅所有权的记录，但是半路上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通知他们带身份证去派出所做一下笔录。
    苏程明这个案子因为有监控视频，很多流程都只是走一个程序。但是王阜和看完视频之后还是有很多地方觉得困惑。
    比如苏程明和木辰的关系？从郑乔华那边已经获知两个人是同性伴侣的关系了，那么其他的一些问题来了，为什么木辰对苏程明半夜出现在两个人的卧室里头反应会那么激烈？两个人最近是不是有过争吵？可是视频很清楚的显示木辰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很愧疚，而苏程明也明显很努力的想要帮木辰减轻责任。
    还有，通过苏程明的手机行车记录仪ＡＰＰ里的路线显示，他当晚是从万普小区赶回别墅区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要连夜上高速回来呢？他和木辰在事发的前几个小时里头还有过长达三个小时的聊天记录。
    种种疑惑，或许只能够等到双方的笔录做完之后在判断。
    李梦娟和苏志平分别被安排进了两个询问室。苏志平年轻力壮的，不担心询问过程会突然发病，也就没有开录像机。而李梦娟这边开了录像机。
    “我们是负责这个案件的，你需不需要申请回避啊？”这句话问完之后王阜觉得有点儿文绉绉的，换了一个问法，“就是大妈，你对我们两个负责你儿子这个案件有没有意见啊？”
    李梦娟缓和了一下，“没意见没意见，你们一定要为我儿子主持公道啊。”
    “这个，我们都是依照法律来办事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孟昭咳嗽一下，“我们接下来要对你进行一些例行的询问，你必须要如实的提供证据证言，如果有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你要负相应的法律责任。”
    “好好好。”
    王阜开始了正题，“现在核对一下你的身份。你叫什么名字，和被害人苏程明是什么关系？”
    “李梦娟，我是他妈妈。”
    “这个犯罪嫌疑人木辰你认不认识？”
    “认识。”李梦娟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就是他杀了我儿子！”
    “木辰和苏程明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李梦娟有点儿为难，老一辈的总觉得同性恋就是见不得光的。她也怕民警会因为苏程明是同性恋而轻视苏程明。
    “朋友。”李梦娟含糊的说，“就是那种关系很好的朋友。”
    现在的大局是求稳，王阜和孟昭对视了一眼，决定不就他们两个的关系问下去。要万一这老太太情绪激动了闹起来怎么办？老人对这个一般都不能接收。
    “那别墅是谁的啊？”
    “是我儿子花钱买的！”李梦娟一口咬定，“我儿子当时买的，你们去卖房子那边还能查得到！”
    “是你儿子一个人出钱吗？”
    声音又弱下去了，“和木辰一起的。”
    “就是说他们两个是一起出钱买了位于凤凰山庄别墅区的这套别墅，对吧。”
    “恩。”李梦娟不情愿的应下来，还强调了一下，“不过首付是我儿子出的钱！”
    “他们两个是一直住在一起吗？多久了？他们最近有没有吵过架？”
    这些问题在车上李梦娟都和苏志平讨论过了，具体的希望和律师商量过了再说。她回答的时候也算流畅，“好像是吧，我不是很清楚。我一般都是和我二儿子住在一起的。”
    “那个晚上之前苏程明在你们那边呆了多久？为什么去你们那边呢？”
    “一个多星期，为什么回来我也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李梦娟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挺义愤填膺的。
    “那他又为什么突然回去了呢？”
    说起这个，李梦娟也是相当的奇怪。不是说好一个月的考察期吗？为什么突然回去了。如果那晚上没有回去，那悲剧就不会发生了。难道那晚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想起在医院看到的庄靖容，李梦娟相当的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木辰可能和其他人乱来，可是这种话对着自己儿子说还能说得出口，对着警察怎么说的出口呢？
    “我也不知道。”李梦娟眉头皱成一团，含含糊糊，“或许是木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梦娟突然想起别墅所有权的事情，口气变得笃定，“一定是木辰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被我儿子发现了！然后他才杀了我儿子，他们两个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连我儿子长啥模样都认不出来。那木辰很聪明的，记忆力很好的！又不像我老太婆眼睛看不清楚！一定是这样的！”
    李梦娟越说越亢奋，越说越肯定，“他后面一定是在演戏！一定是假的！”
    李梦娟比苏志平能讲，一场询问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她讲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记录员也足足敲打了十几页A4纸。
    “好了，大妈。你在这边写一下名字，日期。还有一句以上笔录我看过，没错。然后你有写字的地方都按一下手印。”
    李梦娟没有具体去看笔录的内容，按着孟昭所说的，在那上面按了自己的手印。走出门后，看见苏志平就坐在椅子上等她。
    “对了，警官，我儿子的房子被改成木辰一个人的，这个要怎么办啊？”
    “你们可以去不动产登记局看一下，这个不归我们管。”王阜送着李梦娟到门口，态度还不错。
    现在的局势求稳，对这种老太太尤其要注意，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十几个老太太围着堵着。
    “那个木辰过来做笔录了没有，出了事情他现在就躲着。连人影子都找不到！打电话也不接！你说哪里有这样做人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木辰啊。”王阜公事公办，“我们也通知了，但是他还躺医院呢。这个只能等他出院了再说。”
    “哪个医院啊？”李梦娟拉着王阜的手臂不依不饶，“我们都过来了，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这个具体不清楚。决定立案的时候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们，这几天电话都不要关机。”
    “立案？什么意思啊？”苏志平拉扯了一下李梦娟，口气看似退让但也很坚定，“我们都很配合，也希望你们早点给我们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还有，我们希望能把我大哥的儿子接过来自己养。”
    “对啊。我孙子，我们现在找不到木辰，我孙子还在他那边呢。警官你给打个电话，我们要把孙子接回来。”李梦娟伫在警局门口，“我们今天一定要把孙子带走，没这个理，把娃他爹弄死了娃还被他带着。”
    看老太太一副你不给我解决我今天就不走了的模样，孟昭只得应下，“好的，好的，我们马上给你联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