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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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有一股焦烟味,难民不断往前行。青魇很难解释前后,既然暴露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抓住老刘和阿熊的胳膊,也许前一刻他还在欣赏两人,但是此时,他们是敌人了。
阿熊的胳膊受力,力道之大,足以令拥有九牛二虎之力的他惊道:
“你要做什么!”
老刘觉得挺心痛的,青魇不是坏人,可若方才季府下人所言不虚,那么青魇与赵懿轩赵王爷,呵呵。关系恐怕不简单吧。——再联想青魇知道杭城出事时的模样,一切都是板上钉。——逃吗?——不,坏人不是他们,没什么可逃的。
青魇不敢看老刘的目光,他觉得,虽然对不住两人一番真情,但是古有“大义灭亲”的说法,他会保护二人的性命,却绝不能放他们就此逃走!——想想杭城这些难民!
“走!”
青魇狠下心,胁迫两人往前走。周围的仆人都看出了名堂,只是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拉着小素躲远些,不该掺和的,一概不掺和。
阿熊渐渐明白了,他死死的捂住腰上的布囊。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重重挥到青魇背上。
青魇无处躲开,只能硬生生的撑下来。
看来他们是受玩弄了。青魇一直在算计他们!
阿熊赤红双眼,怒道:“你放不放手!——你再不放手我打死你!”
青魇被打得胸腔共鸣,他嘴里一口血腥味,咽下去,脚和手没有丝毫放松。
“告诉老身,你是否打一开始就知道了?——然后来骗我们?”
老刘想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骗子。
是与不是。青魇以为并不重要,该抓的人还是要抓,要拿回来的东西还是要拿回来。
他不说话,仿佛默认一切。
阿熊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难道青魇的失落,他的“路痴”都是假的?骗他们感情的?
阿熊的拳头跟石头一样,毫不留情的砸下来,他梦寐以求的揍了青魇的脸一拳,可是从他痛苦的表情来看,他也并不觉得愉悦,反而是,赤红的双眼覆盖水雾,耳朵也红了。
青魇吐出一颗被打碎的牙,表情像个没事人似的平静,道:
“不管你们是什么理由拿了赵懿轩的东西,我只会帮他。你们若恨,便鼓足力道打十拳。十拳以后,我是我,你们是你们。——多出来的,定会加倍奉还!”
阿熊一咬唇,如果说方才他念着大家的交情,并未下痛手。那么此刻,青魇这厮竟全都招了,那他们还有什么交情可言!——可恶啊!
“混账玩意儿!”
阿熊力大无穷,挣脱束缚后,青魇来不及反应,又一拳砸对方脑门上。
青魇懵了,他亦觉得生气,平白挨打、不还手不是他的风格。
青魇嗷一声,揪住阿熊的脖子,一记直拳揍过去···
阿熊吼:“你他妈还敢还手!”
两人抱成团,滚在道边,撞在树干上,然后阿熊骑在晕乎乎的青魇身上,丝毫不留情面的揍下去。
“唔!”青魇吃痛,却使不上力气,脑子一直萦绕着那段“天道正命,尔邪斩之”的话,只念着可能是玉玺的镇妖之力,恐怕难以抵抗。
阿熊又一记左勾拳,青魇脑袋撞在树干上,整个身体都随之震动。
青魇气得发狂,不管是什么镇妖之力,他这辈子还没这样窝囊,叫人打得没有还手余地。
“尼玛的,亏我老爹还这般喜欢你,混账玩意儿,助纣为虐!——草泥马的!”
助纣为虐?——什么冠冕堂皇的屁话,没有血,哪来的江山,哪来的和平!
青魇张开嘴巴,朝阿熊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阿熊年轻气盛,也吃不得亏,反咬回去。
——血淋淋的一幕,简直像两头野兽在撕咬。两人又从路边滚到林地里。
阿熊和青魇互相看不顺眼,一个滚到平地,一个滚到坡上,然后擦擦嘴角,一起站起来。两人瞪一眼,又扑上去,张牙利爪的挠对手,挠得大家浑身是血。
“老爷!老爷出事啦!”
“怎么啦?”季子槐不耐烦的撩开帘子,等他亲眼看见这一幕时,心跳都快停止了。
青魇浑身都是伤,鼻青脸肿,虚弱无力的把双手撑在膝盖上。人还在笑。
而阿熊只是破了点皮。
——也许两人看似势均力敌,打得还挺激烈,但只是阿熊单方面的欺虐青魇而已。——青魇吃不得亏,明明牙齿上全是血浆,咽一咽,还要站起来,还要打!
季府的人都过去了,急得嚎:“别打了!别打了!”
老刘一语不发,眼瞅着倔强的青魇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就算他不说,连阿熊也看不下去,不愿意再继续报复——
“来!继续!”青魇说着话,欣赏的拍拍阿熊的肩。
“别打啦,他会打死你的,青公子!”周围的人都在劝。
青魇勾勾嘴角,抓住阿熊的肩,眼睛翻白,身子一软——
阿熊急忙稳住,他愧疚的架起青魇,心里又急又恼的想:都怪这青魇,非要还手。现在如何是好,万一人被他打死了,那自己•••那自己不就成了杀人犯?
青魇像是迷糊了似的,手指抠紧阿熊的肩,支吾道:“我可以继续,还,还能打!”
季子槐冲过去,这一幕幕呈现在眼前,这样不真实。——他颤抖的从阿熊手里接过青魇,他抚摸青魇苍白的脸。青魇皱眉,还挥动双手,把季子槐的脖子挠了一下。——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气!
季子槐一向讨厌青魇的,可是此刻他并没有发难,而是抱住对方的脑袋,仔细抚摸,还用沙哑的声音呼唤:
“青魇?”
青魇一躺下,他眨眨呆滞的双眸,疑惑的看着季子槐,随即嘴里的血浆吐出来。他表情痛苦,似回忆到了什么往事,昏昏沉沉的呓语:
“我可以的。娘,我,我可以的,我不会输•••”
虎族的孩子喜欢打斗,小时候,青魇是最强的,总能轻易而一举的打败别人。然后他娘随意说一句,“老五,你这么厉害可以参加武选大赛啊”。只要赢了五场以上,就能成为虎族的士兵,赢得越多,官职越高。
那时多大?记得,跟季璞初差不多大,凡人七八岁的年纪。
青魇参赛打败两人以后,他娘来观赛,对他寄以厚望。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说咱们家老五可厉害了,而不是说咱们家老大可厉害。——青魇第三场便倒在地上,虎母严厉,在旁叫他站起来。他站起来了,成年的虎妖再一拳把他打倒。
青魇不记得自己起来多少次,他只明白到,虎妖可以流血,可以死,但不能以为“会死”而怯懦。——他要站起来证明自己。
其实,青魇不服输,不是因为他骄傲,而是他真的输不起。
如果不够强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优点。
“我不会输——”
“青魇,我是季子槐啊。”季子槐手上全是青魇的血,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怎么会这样,青魇不是很强大吗?他不是虎妖吗?
季子槐咽下一口唾沫,心脏像痉挛了似的抽搐。——上一刻还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凄惨的丑模样?
季子槐从来都不喜欢丑,他嫌弃不加梳理的青魇,他讨厌青魇居高临下的姿态。——但是他最见不得的,是青魇完全挫败,虚弱得动也不能动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心中还有这样的感情,原来对方真的惨到一败涂地,快要死时,自己是不会开心的,心会像一千根针不断刺进来那样疼。
不,你不能死,在你把一切都还给我之前!
“青魇,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雨水?不,是什么人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到耳边。——季子槐?青魇动容的张大嘴巴,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太强迫自己,结果浑身一抖,血泡从嘴里冒出来。
“唔。”青魇眼皮合上,呼吸亦微弱了。
“青魇!!!”尖叫声。
季府的人快被季子槐癫狂的模样吓死了,晏婳用一种绝望的目光注视两人的背影。——她丈夫的表情,就像濒死前的挣扎一般,没错,青魇就是他的命,青魇若死了,那么季子槐也死了。
这是一幅凄美的画景,任何人都插足不进来。霜瑾,她,杜芍药,何紫,也许在季子槐心目中,真的只是冰山一角。——呵,亏霜瑾还这么得意呢。
晏婳转身,凄凉的勾勾嘴角,提起长裙回到马车里。
另一边,老刘走到两人跟前,蹲下身来,递予一颗白色药丸。他面无表情道:
“这是九露凝香丸,仙谷离仙子所赐,有奇效。——你让他服下,歇息一个时辰便会醒来。”
季子槐抬起眼睛,冷冷的笑了:“怎么,怕人死不透,再来一粒毒药?”
如果,他有赵懿轩的权利,能叫人九族陪葬,那么这些人•••哈哈哈哈,他好愤恨自己的闲云野鹤,不知道爬高些,所以导致现在青魇吃苦而自己无能为力!
——没关系,十年,二十年,他可以韬光养晦。他可以慢慢来。
阿熊浑身一抖,他这辈子不信鬼神,不怕灾厄。但是季子槐深邃的目光让他觉得恐怖。
老刘皱眉道:“老身以性命担保,青魇吃下这颗仙药,定不会有事。”
季子槐的脸沉下来,他接过药丸,扳开青魇的嘴巴,小心翼翼的塞进去。
“老,老爷,青公子他•••”
丫鬟仆人赤红眼睛,在旁边候着。
季子槐疲惫的摆摆手:“就地扎营,都下去吧。”
“是。”
季子槐就像看着一个易碎的宝物,轻轻梳理青魇粘稠的黑发,再换个盘腿的姿势,表情温柔。——这是他与青魇再会后,从未有过的心软。——他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熊见到这个场面,脸有些燥。从下人的嘴里得知,青魇是个喜欢男人的角儿,现在他们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直叫他浑身激灵。——但这个激灵不是说恶心,而是后怕。他把青魇打成这个模样,这个季老爷得多恨他啊。
老刘是个讲理的人,他不客气的踢了阿熊一脚,再道:“畜生!——空有一身蛮力,去跪下,青魇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来!”
皮糙肉厚的阿熊挠挠头,似乎觉得奇怪,小声问:“那咱们不走了吗?万一•••”
“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快去!”
“噢——”
男儿膝下有黄金。特别是阿熊这种武夫,更是吃不得这种屈辱。——兴许是晓得错,他把背上的两把大刀扔开,也不扭捏作势,撩开裤袍,立即跪在五步远的地方。——他爹说过,知错能改方为勇士,听父母之命才为孝子。勇孝兼有,才称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的确错了。他不该拼命揍青魇。这“娘们脸”说得厉害,其实不经打的,他早该看出来。——唉,怎么就那么蠢呢。
季子槐斜过眸子,阿熊还没心没肺的朝他憨笑。
这地上尽是石粒,阿熊“哗”一声跪下来,季子槐坐着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全身重量压在膝盖上的阿熊。但是季子槐并不能解恨,只当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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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地亘古轮转,泯灭重生。凡尘或生,或死,总有一些东西会永恒。
就像你爱上一个人,嫁娶更好的,也觉得无味。
季子槐就是这种人,他也许多情,卑鄙,贪婪。但是他可以在心里留着一个谁都不能上来的位置,而且宁愿这个位置永远空置着,也绝不轻言爱情。——他的担惊受怕没有变过,这叫多疑,而现在,养成了一种权衡得失的心术算计。
他不强烈要求有些东西。——但又无限渴望。
青魇明白吗?•••没关系,他会让他明白。
只要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如果那个老头子的药不管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