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看似广袤无垠的宇宙中，人类从没有找到过一丝地外文名存在的证据，为什么能观测到的所有星空都是在按照大自然的规律在运动着全无人工改动过的迹象，真的是因为在黑暗森林中一切都被隐藏了起来，还是因为目力所及之处根本就没有文明存在。随着太空时代的来临，越来越多的探测器以曲速飞向太空带回的资料使后一种猜测开始变得真实起来：
    在无边的黑暗中存在这一个遍布全宇宙的筛选机制，它像一个渐渐收紧的大筛子似的筛选着每一个文明。这筛子中或许有一层或多层是极难通过的，而已经通过了筛选的文明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考验在后面等待着他们。。。。。。
    星历4779年，星舰联合体在完成了第172次穿越天荆区的航行后启动了观星计划，即向银河系的各个方向派出两千个观测小组，这些观测者们不能在联合体的任何一颗银星上留有牵挂，他们要远离家乡在星际间穿行，寻找那些即将面临筛选的系外文明。如果他们通过了筛选就记录下该文明的位置等到下一次筛选来临时再次进行观察，若文明在筛选中毁灭，就详细记录这个文明毁灭的过程和原因。
    从别人的毁灭中吸取活下去的教训，这一理念一直被奉为观星计划的信条。
    洛斯躺在驾驶舱的富氧液体中，全身只剩一条黑色短裤的他紧闭着双眼，一条闪着金属光泽的鱼鳞状带子顺着脊柱吸附在他背上。
    此刻洛斯的意识正深度嵌入飞船的驾驶系统中，自从星历2011年意念驾驶技术问世以来，传统依靠人手来驾驶飞船的方式就成为了历史，随着技术的发展现金的中小型飞船只需要一名驾驶员就可以完成所有的控制任务了。
    洛斯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宇宙是一片黑暗，星光像是偶尔游过的安康鱼头顶的小灯，虽说是闭着眼，他却能感知到整艘飞船内外的情况。
    “早上好牧马人洛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结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洛斯脑海中。
    “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提醒我一下，收拾收拾情绪也好。”洛斯有些不满，由于他的意识已经通过飞船电脑与树形图相连，和节点的对话就直接在脑海中进行了。
    “你每次都这样，明知道是多此一举，反正你的大脑对我而言是完全开放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站在一间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里一样。”
    “刚才你的脑电波抖动了一下，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结点说话的声音像个机器人一样生硬，虽说现在的机器人在外观和交流上已经能与真人相媲美，但不管如何拟真洛斯都会觉得机器人的热情不过是冷冰冰的计算机代码下上的伪装。
    “洛斯，我不是机器人，对此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
    “这没什么区别。”
    “我是人工智能，跟浑身机油味儿的机器比起来我可干净多了，”结点抗议道，“算了，说说你这一次的观察结果吧。”
    洛斯停顿了一下，大约一秒钟后他和结点见面的意识空间里就充斥这雪花般的报告窗口。
    “怎么这么多？”结点有些吃惊。
    “这一次的成因很特殊，不明虫洞的出现扰乱了恒星引力场，同时也使JA3-5799号行星的黄赤交角①增大了将近17度。”
    结点沉默了千分之三秒，它问话的时候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虫洞出现的时间呢？”
    “大约六百个标准年之前。”
    “这段时间里你们一直在进行近光速飞行吗？”结点问道，或许在他看来观测者使用近光速飞行消磨时间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
    “是的，飞船上的时间只过去了大约三个月，稍后我会上传时钟数据与母世界同步。”
    结点这一次沉默了五十分之七秒。观察一个文明经历筛选的过程需要的时间短则几天长则几百年上千年，每当牧马人和观星者需要跳过大段的时间时，进入近光速飞行利用相对论效应往往是最佳选择，但是长期多次的近光速飞行后他们与母世界的时间差距可能会越拉越大。
    “不用了，这六百年来母世界也一直在以这个速度运行，目前你和母世界的时间只差十几天，”结点冷冷地拒绝了洛斯的请求，这多少让洛斯感到有些意外，“过段时间上面会有命令下来全面禁止进行长时间的近光速飞行，母世界也会停下来。”
    “找到新的M级恒星了？”
    “是的。”
    “在哪？”洛斯冒冒失失地多嘴问了一句，但他马上知道结点不会给出答案的。
    “这在你的权限之外，三个月后如果确定了地点的话会告知你们的，在这期间你们要么进行超曲速巡航，要么就得找个行星生活。”
    “明白了，明天结束JA3-5799的记录就前往下一个地区。”
    结点今天是怎么了，以往的时候不会在这些闲话上浪费太多时间的啊。
    趁着结点不说话的空挡，洛斯瞟了一眼轨道下面的行星JA3-5799：这颗中等质量的行星位于该星系宜居带②的最外延，而将近80度的黄赤交角使得这颗行星几乎是躺在了它的公转轨道上，北极的一面常年背阴严寒无比，南极一面却终年日照，酷似地狱。
    “你怎么看这个系统？”结点突然问道，随机洛斯眼前的图像被相应地放大了。
    “太严酷了，它的恒星很年轻活跃周期更迭更频繁，”洛斯指着眼前的星空图说，“大约一千万年前一颗彗星击中了这颗行星的南极附近，冲击波一路向北推移形成了北半球高耸的山脉和嶙峋的地貌。”
    结点将镜头移动了一下，视野中间对准了行星中纬度地区的一座巨型山脉——那山脉的高度接近六十公里，山尖更是穿过大气层直插入太空中，这山脉呈环形，像是一顶雪白的冠冕戴在行星头上，将行星整个围了一圈。
    那就是沙克族人口中的巴尔巴之墙。
    “自转轴变动引起的极寒风暴从山脉向整个赤道地区推进，生活在那里的原始部族已经尽数被摧毁了。”洛斯有些忧伤地说，这引起了结点的注意。
    “洛斯，你是在为他们的毁灭感到难过吗，我们无暇顾及其他文明。。。。。。”
    “不，只是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
    “没事的，等你工作结束后我帮你安排最好的心理医生。”
    洛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对于结点的安排他从未有过任何的不放心。
    “我们继续总结吧，那些原始人应该选择向南迁徙。”结点跟人不一样，不管看过多少毁灭它都不会像人类一样积累负面情绪，这也是母世界选择让人工智能担任结点工作的原因。
    “南面一样危险，阳光直射加上彗星的冲击让南半球的地壳活动相当频繁，从赤道的裂口处涌出的地下水汇聚成河流向南流的时候，会遇上火山的阻隔。”
    洛斯说着指了指星空图上的一道模糊的白色圆环——那是沙克族人眼中的云墙。
    “整个南半球跟赤道都有落差断层吗，”结点问道，“从我这里看的不是很清楚。”
    “是的，河流到达断层时形成的瀑布会把他们的船只卷进去，瀑布下面就是翻滚的岩浆，在整个南纬20度上都是这样的景观，河水被蒸发形成了一面不可逾越的蒸汽墙。。。。。。”
    结点不说话了，洛斯只看见结点先前存在的地方有个红色的光点在闪烁，他知道结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没说出来。不过那句话洛斯也已经快到嘴边了。
    “你想说我们很幸运是吗，洛斯？”结点读出了他的想法，洛斯的大脑在结点面前是完全敞开的。
    就在这时，洛斯似乎听到飞船深处有一些轻微的动静，先是听到安妮伸懒腰的声音，然后是悉悉索索的一片，像是安妮正在往驾驶舱走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结点，后者正悠闲地欣赏着下方那颗被分成一半红一半白的行星。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洛斯报告道，结点早已知道他心中所想。
    “你的公主醒了，汇报任务到此结束吧，”结点说着那红灯越变越暗，“哦对了，请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洛斯愣了一下，继而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很不满地对结点说：“母世界的审批什么时候通过，我们就什么时候结婚。”
    “那假如母世界的审批一直不通过呢？”
    结点这一下把洛斯问住了，其实等待母世界的审批也是安妮的心意，十五年的同甘共苦让安妮早已笃定洛斯不会离开她，大概在安妮心中结婚只是一个形式，毕竟在这茫茫太空中，一场体面的婚礼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洛斯，共事多年我对你的心里了如指掌，你不能为了孩子跟母世界赌气。”
    “我没有赌气。”
    “那你怎么解释你现在强烈的脑电波冲动？”
    “我只是不明白，我和安妮相爱多年，不管是上级结点还是亲人朋友都可以见证，为什么母世界却迟迟不通过审批，难道是怀疑我没有能力抚养孩子吗？”洛斯变得有些恼怒，他在潜意识中的挣扎正让他的身体在富氧水中变得不安起来。
    “你知道前几年母世界面临生存空间的问题，政策上要求收紧新婚夫妇生育的口子，不光是你们，很多人的申请都被否决了。。。。。。”
    “这不公平！”
    这一次，结点沉默了足足一秒。
    结点不明白人类为什么对公平如此念念不忘，在它眼中这是第五不能理解的事情，但它还是按照自己的程序回到了洛斯的问题：“这是现实洛斯，我只是个人工智能我不理解你想要的公平，同样你们想要在工作之余享受男欢女爱我也管不着，但那女孩不能怀孕，没有母世界的准予你们的孩子将不会被接纳。”
    结点说完，啪地一下从洛斯脑子里消失了。
    ①黄赤交角：行星赤道面与公转轨道所在的黄道面之间的夹角，夹角为0度时行星自转轴垂直于黄道面。
    ②宜居带：每个星系距离中央恒星一定距离范围内的区域称为宜居带，在这个区域内行星表面温度使得水能以液态形式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