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
    半醉闲行湖岸东，马鞭敲镫辔珑骢。万株松树青山上，十里沙堤明月中。楼角渐移当路影，潮头欲过满江风。归来未放笙歌散，画戟门开蜡烛红。
    夜里的上海纸醉金迷，霞飞路上灯火通明，百乐门里更是笙箫丝竹不绝于耳。这里是富人的天堂，更是权钱流动，声色纵横的寻欢地点。觥筹交错，莺声笑语，让人不觉沉湎其中。仿佛丝毫没有因直系取代皖系而有任何改变。
    方啸天拿着酒杯，眯起眼睛对身边的方啸渊道：“上海啊，真是个好地方，咱们这次打了胜仗就应该来这里潇洒潇洒。”
    方啸渊微微一笑，并不做声，看看依偎在身边的林镜，眸子里隐隐透出一丝不耐烦。
    方啸天看到兄长的神情，勾唇笑笑，戏谑的说：“林小姐，时间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林镜一挑眉，忿忿地说：“你要赶我走？”
    方啸天笑意更深，搂住兄长的肩膀，说：“不敢不敢，只是从小和哥哥独处惯了，不习惯第三个人插进来。”然后懒懒的招手：“过来，把这位小姐送回去。”
    林镜气的跺脚，又不好在方啸渊的面前风度尽失，只好悻悻的和司机走了出去。
    方啸渊摩挲这酒杯，说：“你就是这么任性，得罪了林镜以后可不好从她爹林远手里得钱。”
    方啸天摸摸鼻子，笑得人畜无害，道：“反正有你嘛，怕什么，小时候到现在烂摊子不都是你帮我收嘛。”
    方啸渊摇摇头，自甘认命的叹了口气。还未开口，一个黑影便摔倒在他的眼前。男式长衫，黑色的帽子，看起来是个瘦弱的男人。他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响起了纷沓的脚步声，随后是舞女的尖叫。
    两个男人随即闯了过来，气势汹汹的拽起这个男人，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欠了钱还敢跑？”随后更是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帽子掉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流泻而下，是个女人。
    宋天心捂着脸，扭头看向方啸渊，说：“救我。”看见他无动于衷，她盯着他的眼睛，说：“救我。”
    方啸渊皱了皱眉，突然脑海里闪过江南那株梨花，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他居然神使鬼差的说道：“多少钱？我出了。阿衡，你带他们去拿钱。”方啸渊冲身后说道，原来，黑暗里一直站着一个男人，戴着帽子看不见脸，十分消瘦。
    两个男人狠狠地将天心推了一把，她踉跄了一下，跌在地上。但却一声没吭，默默的站起来，长发遮住了眉眼。
    直到半夜，舞会人群渐渐散去，她依旧是那个姿势。
    方啸渊站起来，对弟弟说：“走吧，明天你还得去上海海关大楼一趟。我可不会再替你去。”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方啸天急急追过去，喊道：“诶，哥，等等我。我的司机还没回来，坐你的车。”
    直到楼下，宋天心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并不说话。
    方啸渊冷冷的看了天心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拉开车门。眼看就要跨进车里，方天心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低低地说：“我想跟着你。”
    她的手有些颤抖，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泛白，指甲似乎要扣入肉里。单薄的身体在宽大的男士长衫中更显得瘦小。
    方啸渊慢慢扯出袖子，衣袖上暗黑的花纹繁复精美，一寸寸地离开她的手，她的心也慢慢地随着沉了下去。他登上车，“走吧”他淡淡地对她说。
    车子缓缓穿过梧桐大道，一栋别致的别墅映入眼帘。这是一处意大利哥特式城堡建筑，主楼南面有一片花园草坪，园内绿树葱郁、绿草如茵，有水池、小桥、假山、花坛，夏日的阳光照在香樟树上，投下浓浓的阴凉。
    远远看见熟悉的车驶来，“少爷回来了。”洪姨站在车门笑道。
    方啸渊下了车，指着身边的天心说：“洪姨，给她找个房间住下。”说完，便径直走向大厅。
    洪姨拉住方啸天悄声问道：“小少爷，这姑娘是谁？”
    方啸天脸色一沉，怒气冲冲的说道：“不知道！哥居然把她带回家了！真烦！”说着跺了跺脚，也径自去了。
    洪姨摸不着头脑，叹口气说：“这孩子，还是这么毛躁。”又转向天心，笑着说：“走，姑娘，我带你去房间看看。”
    天心随着洪姨穿过长廊，洪姨边走边说：“这里各种大小厅室共32间，一共四层。楼内通道迂回，上下贯通。少爷和二少爷住在三楼。你就住在二楼吧。”
    洪姨打开二楼临窗的一间房，里面用东方传统艺术装饰，配以彩绘壁画，连门窗拉手也全用紫铜开模制作，空铸梅花窗栏，阳光洒进来，整个房间透亮干净。
    “这里可还行？如果姑娘不嫌弃就住在这里，我再帮你拿两套衣服。”洪姨说道
    天心点点头，望着洪姨说道：“那就多谢您了。”
    洪姨笑笑，摸摸天心的胳膊，说：“你啊，叫我洪姨就好，这孩子这么瘦，一会儿让丫鬟端点汤汤水水的给你补补。住在这儿就当是自己的家，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就告诉我。”
    天心心头一热，仿佛看见了以前的娘亲，不禁一阵亲切感涌上心头。
    洪姨走出房间，悄悄带上了门。天心环视着房间，走到窗边，是一座小小的园林，流水潆洄，山石嵯峨，花木扶疏，植白玉兰、白皮松、翠竹，幽雅恬静。顿时让天心产生了“手挥丝桐，目送还云，西山爽气，在我袖中”之感。
    看着远处的风景，天心摩挲着袖中的玉佩，心中暗暗谋划。这时，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