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来了！”待他们来到蒙古时，全军欢腾起来。他们已经苦苦支撑了半月，心神俱疲，粮草也已然不足。而此时的援军，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他们所需要的武器和粮草。
    是夜，守将设宴，闻人岐尽管只是八品先锋，但由于他位列侯爵，也在宴请之列。他却也不扭捏，抱拳一礼便随意寻了位置坐下。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些将军眼中已是印象极好。他本可以直接入内阁，至少也是六品官员，可是他却放弃了这等便利，来了军中浴血打拼。这是这些百年侯府世家子没有的气魄。
    大军休息了三天，便迎来了新的一次冲杀。
    “小侯爷，外围太危险，到内圈来！”喊话的是一个五品副将，闻人岐转过头，却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他是先锋，理应冲杀在前线。拔出了长剑，他的心中是一腔热血，却也有着恐惧。然而他始终挺直了腰板，英姿飒飒。
    战场从来就是残酷，沙地吹来的风刮在脸上是如刀子一般的疼，决然不会有古人诗中的吹面不寒杨柳风。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挥刀砍向他人的时候，那个人一瞬间飙出的血溅到了自己的脸。整个世界瞬间便被一片猩红染透了。那个时候他怔在了那里，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连迈开步子都是困难的。是上过战场的前辈狠狠地打了他一拳，他记得那时候前辈的目光冷厉而残酷。
    “这里是战场！”战场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迟疑的，只要稍稍犹疑，你就会为其付出你的性命。他也算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就是一片猩红。麻木地、机械地重复着将手中的刀砍入他人身体的动作，那飙出的鲜血迷惑了眼。浓重的腥甜让味觉也枯涩。不远处飘荡的旗帜早已破碎，猎风中飒飒地作响，尽管残缺不全却是燃烧着所有人的意志。
    刀刃上一道一道不知沾染了多少人鲜血方能形成的红艳，灼人地耀眼。他忽而舔了舔，那一瞬间仿佛舌头粘在冰冻的钢上。尽管这刀刃分外锐利一不当心可能伤及自己可他并不在乎。他听不到刀刃相接的铮铮声音，他听不到战士们红着眼冲向地方时的怒吼，耳畔除了呼啸着的近乎鬼魅嘶吼的风声再无他，似乎一切都被这肆意狂乱的风给带到了远处。
    “杀！”
    面前冲来的那已经红了眼的敌方士兵，看起来只是十多岁的模样，正是少年郎。第一次看到这样小的孩子他着实有些于心不忍，恍惚间手臂上突地一疼。少年早已挥着刀砍了过来，见他受伤手上更是不留情，就要向他脖颈出砍去打算一刀毙命。
    他猛然握住了少年的手腕同时将刀狠狠地插入了少年的胸膛。
    那个少年死的时候瞪大着一双仍旧清澈的眼，那还没被世俗的黑暗玷污却要先染上血色的眼。是有着不甘吧？或许还有着如他一样，对未知的死亡的恐惧。
    他突然就想如果是那些同他一般的贵族公子，这个年龄这个时段会是怎么样呢？兴许就是锦衣玉食身旁有着一大群人随侍，用功些的便跟着夫子念学，不用功的三五成群逗着蛐蛐。等到了午后踏上早已准备多时驯养过的性情温和的马，在圈出的那一片空地、所谓的马场上纵横驰骋，迎风享受。到了夜里流连画舫笙歌，伴着各式各样风姿妖娆的女子，持着琼浆玉液，高兴起来就来一场一掷千金的豪赌。自己曾经，不也如此？作为一个上位者，理所应当的指使别人去为自己卖命吗？
    他勾起唇角，撕下衣角，简单包扎。又是一阵冲杀，他丝毫不觉得疼，只有讽刺。对属于自己的，贵族的讽刺。“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沙场的残酷！”他仰天狂啸，尽管声音嘶哑，喉咙被扯得生疼。他终是冷冷笑着，如同地狱的修罗。
    是的，残酷。这是一场，以命来搏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