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霄离开学士府后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独自来到玉碧湖，湖心亭中摆放的瑶琴还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楚凌霄轻轻抚摸琴弦，坐下，手指搭在琴弦上之后便闭眼弹奏，乐谱和对琴弦的触感他都烂熟于心，看起来正行云流水地弹奏，而思绪却飘回十几年前。
    当时九岁的楚凌霄途经御花园的时候，突然听到近处传来的一声小女孩的惊叫声，转头便看见一个小女孩正要从一座假山上摔下，于是立即闪到假山边上，接住即将摔到地面的陈天依，扶她平稳落地。
    楚凌霄见人没事后，立即撒开手。
    真是顽皮的女孩子。
    陈天依站稳后用她稚嫩的童声道了一声“谢谢”。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能在皇宫御花园玩耍的必然是皇家子孙，楚凌霄好奇怎会有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
    “我叫陈天依，是太子哥哥他们带我来玩的~”陈天依一脸天真，“我们在玩捉迷藏，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楚凌霄犹豫了下，摇头道：“他们……不喜欢我。”
    小天依疑惑，又不悦地皱着鼻子问道：“为什么呢？你明明那么好！”
    为什么？
    因为我母妃受宠时招嫉妒，失宠后遭奚落。
    “因为，我也不喜欢他们。”楚凌霄答完便转身“落荒而逃”。
    陈天依觉得这个哥哥有点奇怪，但不多想便又寻起了自己的藏身之地。
    楚凌霄逃走后一直躲在陈天依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看着她，独自藏身，与人嬉闹……直到陈学士来接她，带着她与皇子公主们拜别。
    你明明那么好。
    没有人看得到我的好。
    明明那么努力，学识、习武、知礼。
    但是没有人看得到。
    父皇也看不到，他连母妃都不愿见到，又怎么会看到我的好？
    “当真是人俊手巧曲子美。”
    伴随着一阵掌声，楚凌霄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听到有人说话后，又继续拨了几声琴音，继而将双手轻轻按压在琴弦上，清脆绵长的琴音戛然而止。
    “可就是，这曲子听着是否太过悲凉？”
    来人是方时月，此时走近石桌的另一侧——楚凌霄的对面，轻轻将手指连带着衣袖从琴弦上扫过，因为琴弦正被楚凌霄双手按压着，并未能发出任何声响。
    又似笑非笑地继续道：“有烦忧之事？”
    “人之心绪与乐曲本是紧密相关，弹奏者鸣乐以抒情，赏乐者聆音而调绪。何以见是我烦心所奏悲凉之曲，而非悲凉之曲使我烦忧？”楚凌霄一如既往地淡淡回应。
    方时月冷冷一笑。
    哼，说得这么绕是怕被我听懂吗？！
    “说吧，传信叫我来这所为何事？总不至于与我谈论礼乐，商讨人生？”
    楚凌霄起身，走至凉亭边沿，背对方时月。
    “劳烦转达徐兄，天依后日成婚。”
    “不愧是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中坐到了顶端的男人，甚是善于攻心之计嘛。”当徐清风出现在许念寰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相当不客气。
    “清风……清风……我的孩子……”
    徐清风长相随他母亲多些，以至于许念寰一见到他，激动地几次想强撑起身子却不得行，在徐清风到来后刘公公便被赶了出去，于是许念寰最终还是只能躺靠在床头。
    徐清风冷冷道：“倘若你是想让我认你，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思。”
    “不，我知道……你是不会……咳……不会认我了，我知道你恨我，我……只是……想见见你。”
    “我没有恨你。”徐清风的语气毫无波澜。
    “甚至，没有想过我的生父会是谁，为什么抛妻弃子，更没想过找到他和见他。”
    “我只知道我自幼便失双亲，现在在我面前的你，于我而言就只是一个我未曾见过面也高攀不起的当朝圣上。”
    听徐清风说完这些，许念寰又是止不住地咳。
    “我应当说得很明白了”徐清风向许念寰摊出手掌，“劳请圣上将我娘亲遗物交还与我。”
    许念寰这才在枕下摸索，取出了一枚镶着翠玉、吊着银坠的银发簪，放在掌心，很是珍视地细细端详。
    徐清风看着他的动作和神情，也不催不急，直到他开口。
    “这发簪……是你娘……在我们相识时佩戴的，在我离开前……交于我，我留了二十多年，可是这一世……都没机会……为她戴上了。”
    许念寰说得恳切，眼里似乎泛有泪光，说完后手掌托着簪子，颤颤巍巍地递向徐清风。
    徐清风还在质疑自己是否太过心软才觉得方才许念寰竟有些许可怜，看到许念寰递出的簪子，这才向前几步接过。
    刚转身欲离去，听到身后一个急切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想要皇位……”因为身体不好又急于表达的许念寰重重地喘息须臾，才继续道：“我必定传于你。”
    本已驻足的徐清风冷笑一声，不答，再次迈步决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