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爱恨依旧,此情长流。 第219章 洞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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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容月突如其来的主动令穆染天浑身像被电过,他心脏皱缩,难以置信更受宠若惊地沉叹一声,便遵循着心底最诚实的渴望,忘了今夕何夕的陷入一段激烈而又缠绵的深吻。
时光剥落,岁月如歌,那尘封经年的誓言在这拥吻下越发铭刻。
犹记得那一年戎王攻占长河以北,国之将亡。
端午月夜,他邀他泛舟河上,两人遇袭逃至石榴林,在石榴林的灼灼芳菲下,他偷偷吻了即将代姐出嫁、意图行刺戎王的他,自此,一腔爱意覆水难收。
“嫁给我!你要出嫁!那便嫁给我!”
“此生,我绝不会委身人下!”
不出意外的他被他拒绝。
彼此沉默的归途再度遇袭,正当他挂彩而归,哀莫大于心死,长河南岸,河水静谧,他却又踮起脚附上他的耳畔。
“如果你能陪我同观一次龙舟庆典,我便原谅你。答应你今日所言。”
原来,他要他一统天下。
从那一日起,他毕生所求,便是要以江山为聘堂堂正正娶他。
今日,他终于得偿所愿!
“月,对不起,我弄丢了你的聘礼。”
穆染天的语气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容月摇头,伸手摸上穆染天的脸:“你就是我心中的‘日月山河’,你在,聘礼便在。还有……我是不是还不曾对你说过——我心悦你!”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穆染天再说不出话,只能牢牢握住容月的手。
两个彼此深爱入骨的人气息焦灼相拥而吻,都想要给予对方更多。
容月被穆染天一路吻着抱进洞房,压倒在洞房内大红绸缎铺就的极软的云床上。
他呼吸急促,心跳地越来越不规律,却刻意忽略这不规律带来的不适之感,强忍着维持灵台一丝清明,不肯向孱弱的身体屈服。
“……嗯……唔……!”
唇不相离,穆染天一手忍不住揉搓容月终于染上绯红的动人面庞,越揉越用力,另一手意乱情迷去解容月衣襟。
发冠不知何时松脱,容月一头如墨青丝在身下的大红锦缎上铺散开来,发冠上的石榴花也随之落下。
吧嗒一声轻响,穆染天的动作猛然停滞。
自己在干什么?!
月的身体哪里受得了?!
屋外,白落雨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主公,喜宴已经开席。您是否与公子现在用膳?”
穆染天正为自己的行止惊骇,于是顺势起身,复又低头问容月:“景华颁旨,为褒奖军师抗戎、平叛的两大军功,恩准你国丧期间完婚,外面喜宴上的宾客都是这次大战的有功之臣,不少是你的旧识,你可想见?梨园的演出也在席上。”
容月闻言没说见或不见,停了半晌似是平息呼吸,待脸颊被穆染天吻出的红晕消退几分,他面色微冷避开穆染天的手自己坐起来,继而扬声吩咐:“进来,为我更衣。”
白灵与落雨进屋,但见公子长发垂散略显凌乱,一身喜服被压得褶皱不堪,衣襟微敞,肤色胜雪,目含水光,两人被容月这幅衣冠不整的模样惊到,又都在心里忍不住艳叹,公子生的好看,眼前的样子就更……
二人红着脸非礼勿视地为容月更衣,重新束发。
一切收拾停当,容月淡淡道:“你们主公不方便露面,都不必跟着我了,留下服侍吧。”
从容月冷着脸避开自己,叫人进来伺候,穆染天就隐隐察觉不对,闻言解释连带着叮嘱:“成亲总要热闹些才好,能多得一个人的祝福,也许老天就能多给你我一点福气。外面冰天雪地,你身体不能受凉,不必多做停留应付朝廷官员,只露个面,再看看梨园的演出就好,自有人招呼席面。两个婢女你觉得太多,至少将白灵带上,恩?别让我担心。”
容月点头,依旧语气淡淡:“恩,我知道了。你没什么要再叮嘱,我走了。”
“月……”穆染天其实还想再说什么,可惜容月不等他接话,已然径直走出房门。
“公子!”白灵小跑着追出去,“您的披风!”
白灵为容月披件大红的火狐裘披风,扶着公子往前院走,容月并没有坚持不要人跟着,原因很简单,方才一阵亲吻,他的心脏到了此刻都在有一下没一下的不规律乱跳。
众人见到容月这新郎官出来,纷纷投去或惊艳或惋惜的目光。
但凡参加过邺城一战的,谁人没领略过军师的风采?
关于军师与先帝那段扑朔迷离、众说纷纭的感情,如今随着先帝薨世、军师成婚,已经无人再提。
今日的军师依旧簪着那朵石榴花,一袭红衣步履款款走出来,风吹雪花,红白相应,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俊雅出尘。
只可惜……
这样美好的人物却是个多灾多难的命。
杜奎激动上前,擎着酒杯,作势就要按军中礼节给容月来一个坚实拥抱,“新婚大喜!”
军师被上任戎王掳走为质,吊上犬封城楼,其后又由现任戎王所救的事早已传开,随之传开的还有军师赠图、利用狄姜围魏救赵解京城之危的事迹,自从余亚东叛乱被平,杜奎俘囚获释出来,听人传军师在戎王手里受了大罪、病情危急,他早想探望容月,可惜皇帝禁止一切人打扰军师修养,也没人知晓军师究竟被皇帝安排在何处养病,此番皇帝恩准军师国丧期间完婚,他来参加喜宴,此刻,瞧见容月难免激动,心中喜悦溢于言表。
马翌堃是跟着杜奎一起来的,他如今已凭着军功做了杜奎手下一名千夫长,见到日日思念的军师一时激动,一时又想军师成亲了就忍不住心涩心痛,端起酒杯憋不出话,只得二话不说先干为敬。
“喂,别碰我家公子!”白灵这边刚打开杜奎向容月抓来的咸猪手,转脸看到马翌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来喝喜酒?!我家公子不要你送的什么花,快走!”
容月皱眉,“白灵,不得对客人无礼。”
白灵的胡闹倒也活络了气氛,杜奎打量白灵几眼,对容月道:“你这小婢女还是这么刁蛮厉害,护你护的和什么似的,还挺可爱。”
白灵瞪眼,“你——!”
杜奎不再逗白灵,担忧问容月:“你看着更清瘦了,气色也不甚好,可是还未病愈?”
容月:“我的身体好多了,杜将军不必挂怀。我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容月说着端起茶杯,向着杜奎和马翌堃均是一礼。
喜宴上果然许多熟人脸孔,容月一一接受众人道贺,他面色犹白,旁人自然不敢劝他喝酒,如此寒暄片刻,远处戏台上一声锣响。
他不自觉侧头看去。
另一边,洞房里,容月离开后不久,穆景华不请自来。
他一进屋,望见穆染天正一人坐在桌前,自饮自酌,不由打趣道:“皇兄这幅借酒浇愁的样子,活像成婚第一日就被丈夫抛弃的深闺怨妇!”
穆染天长眉一凛,递上一只空杯:“咱们兄弟两许久不曾一起喝酒了。”
穆景华接过酒杯,顺势坐下给两人斟酒,“那今日皇兄大婚,皇弟便陪皇兄多饮几杯!”
穆染天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如今后宫只有安锐之女安林冉一人,也该再成几次婚,为我们穆家开枝散叶。你是一国之君,只有子嗣繁盛才能安定臣民的心。”
穆景华再给穆染天斟酒,不满道:“皇兄早就挖好了坑,等景华往坑里跳。皇兄抱得美人归,只一心逍遥快活,却把偌大的国家,还有这开枝散叶的活都推给皇弟我!实在不公平!”
穆景华自己不喝,却是一边与穆染天闲话家常,一边不漏痕迹地不断给穆染天倒酒,不知不觉只剩最后一壶酒,他瞥眼自己皇兄。
竟还不醉?
“再去拿酒!”他命白落雨再去取酒,穆染天则忽然盯着他道:“是月让你来灌我?”
穆景华猛一心虚,不由在心里叫苦不迭,他怀有私心匡着小月见了狄璇,岂料小月竟是拿此威胁,让他来灌醉皇兄。
眼见被识破,穆景华嘿嘿干笑两声:“小月也是不想皇兄你独守空房,怪寂寞的,这才让景华来作陪。”他说着话锋一转:“常言道人生两大乐事,一个金榜题名时,一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对咱们这些生在帝王家的儿郎不说也罢,那就只剩洞房花烛这一件人生乐事,就算皇兄念着小月大病初愈,但今日好歹是你们成亲的日子。”
穆染天闻言沉默,良久才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月,他……”
穆染天神色肃然,面露悲痛,穆景华不由追问:“小月怎么了?!”
前院宾客喧哗渐熄,喜宴随着戏台落幕散去。
后台,武升与温婉正在卸妆,二人忽然俱是一惊,难以置信望着眼前出现的男子。
武升:“容哥?!”
“恩,是我。”
温婉愣在原地,卸了一半的妆被眼泪冲花,她再难抑制,两步上前紧紧搂住那正含笑点头的男子:“温婉就知道,知道容哥没有死!”
容月抬手轻拍温婉的肩头,安慰道:“我很好,让你担心了。”
班主洪徽之从容月身后走出,“婉儿,今日是阿容大婚,你这般哭啼啼多不吉利!”
温婉这才惊觉失态,慌忙松开容月,但眼中仍难掩喜悦,相比温婉的激动,武升就显得沉稳得多:“这将近一年,容哥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何会成为大新的军师?容哥既然活着,又为什么不捎封书信回来?你可知我们日日为你担忧?”
洪徽之皱眉打断武升:“阿容自有他的苦衷,他不捎信回来也是为了梨园!”
容月不为自己辩白,却道:“我听班主说你与婉儿成婚了?我本想娶了正房,再纳她为妾的。”
武升登时火冒三丈:“当初容哥倒在戏台上被先帝抱走,生死不明,紧接着梨园就成了皇家戏班,专门给皇族演出,那景王爷,也就是当今皇帝看上温婉姐,梨园哪里得罪得起王爷?!我便说温婉姐是我的妻子,这才与温婉姐成了亲!可温婉姐一日不曾忘记容哥,你既活着为何不早点回来?!”
“武升!”洪徽之眉皱得更紧,容月冷声:“让他说。”
武升:“班主和我从未放弃打听你的下落,万般艰辛才得知先帝抹了你过去身份,赏你当了大官,你眼下已经是皇帝也看重的名满天下的军师,成个亲还要我们冰天雪地地唱戏,为你的婚礼添彩。事到如今,你还出现做什么?!”
武升说着一把拉过温婉,看向容月的目光万分复杂:“婉儿已经是我的妻子!我爱她,敬她,就算是容哥也不行!”
温婉早已流泪满面,闻言惊讶看向武升:“小武,你?!”
武升回看她:“我一直不敢说,一直觉得温婉姐与容哥才是这世上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早还盼着容哥能够回来与你成亲,可他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不能让你做小!”
温婉望了武升良久,柔柔垂眼:“傻瓜!我既嫁了你,心中早就认你为夫。你竟是因为这些,才迟迟不肯对我改口,不愿与我做真夫妻。”
洪徽之向容月投去同情目光,叹息着拍上他的肩:“怎么样,被小武骂这一顿,你心里可舒服了?”
容月点头:“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把话说开,我确实高兴。”
武升一愣:“容哥,你是故意的?”
温婉红着脸站在武升身侧,容月递上一只锦盒给二人,“班主看着你们长大,你们的心思班主再清楚不过,却不晓得该如何解开你们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我有我的苦衷,但隐瞒真相终究是我不对。这是我先前托班主置办的,后来一番变故也没来得及带走,班主一直为我留着,点翠楼最上等的点翠头面,送作贺礼,不要嫌容哥当了大官这么小气。”
武升刚骂了容月一顿,哪里好意思接容月送的成婚贺礼,蹩脚道:“这头面市面上早就绝版,已是千金难求,容哥别讽我刚刚口不择言了。况,况且我们也没给容哥准备礼物……”
武升越说越没底气。
容月笑:“不是唱了这许久?我都听了,怕我登台也赶不上你如今水平,这礼物甚好!”
武升被容月夸得越发羞悍,温婉接过锦盒,擦把眼泪,破涕为笑:“容哥这礼物也甚好!小武不要,我要!”
演出结束,戏台这边也早有人备下丰盛佳肴,白灵侍候公子款待旧友,席间她明显感觉向来不苟言笑又特别话少的公子似乎格外开心。
久别重逢,班主、温婉还有武升等梨园众人就像是容月的家人,不管分别多久,始终那样温暖,似有说不尽的话,穆染天的这份惊喜不得不说很合容月心意,但容月原本只打算远远瞧上一瞧,并不想打扰对方生活的。
可不知怎的,戏台开罗那一响,他侧头向台上看去,就改了主意。
容月当然不会对人说自己身中情蛊可能命不久矣,被问起日后打算,只道自己成婚是皇帝恩赐,他婚后就会辞官,凭新婚妻子喜欢,随便去哪里生活。
刚一见面,就又要面临离别,可对于梨园的人而言这一次是喜别,武升与温婉开心敬酒,追问容月皇帝赐的新娘是不是特别美,容月笑而不答,后来实在被追问得紧,就连班主也起了兴趣,只得点头应道:“恩,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武升兴致高昂,像以往一般拉着容月猜拳比酒,容月不愿扫兴,并未拒绝,一旁白灵可是急得都快哭了,主公被人说成“美娇妻”她都忍了,但公子饮酒却是万万不能啊!
容月其实自己也兴致不低,许是罗安其给的药总算还是有些效用,他喝了两杯,没发觉身体不适,便大着胆子饮了起来。
另一边,穆染天将容月身中情蛊一事告知弟弟,末了终于吐露:“若是蛊毒无解,他便活不过下月十五,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我又怎能舍得?”
“小月他……?!”穆景华愣了许久,兀自吞了好几杯酒,也不能平复心中狂澜,“所以皇兄才这般着急与小月成婚?!所以小月才会失去记忆,忘记过去?!所以皇兄才向景华要那么多死囚?!”
穆染天垂眼:“万一……”
“不会有万一!”穆景华骤然起身,酒杯跌在地上碎开,他脸色发白:“小月从不是这等轻言放弃之人,皇兄与小月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会有这种万一!”
穆染天笑:“他与我自然都不会放弃,但凡事总有万一。”他长舒一口气:“如有万一,你将我与他葬在一起,就葬在院外的石榴林里,再封了这片林地,别叫人来打扰我们。”
穆景华大惊:“皇兄是打算……打算……?!”
穆染天:“他不在了,我还有何牵挂?”
*
酒过三巡,白灵终是靠着“公子还有新婚妻子在洞房空守”的理由把容月从一堆豺狼虎豹手中拖走。
“公子,主公请梨园来是想您高兴,可您也不能喝酒呀!”往回走的路上,白灵扶着容月,一颗心七上八下,别人饮酒脸红,公子却是越喝脸越白。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容月虽有不舍,也不得不告别众人。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一时贪欢,有些太放纵了,但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曾经的亲人朋友,更有可能就要死了,他高兴时想喝口酒都不行吗?
容月如是想着,心中憋着的那口气又翻上来,他身体不好,所以不仅不能喝酒,这大好的日子,亏他那般求着安其才要来一颗药丸,穆染天居然……
思及此处,他推开白灵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往洞房走。
白灵追在他身后:“公子!你等等小灵儿啊!”
屋中,穆景华刚刚得知真相,正如鲠在喉,不晓得该如何劝自己皇兄,房门忽然被人撞开。
“他可愿意从了?”容月白着脸走到二人面前,一身酒气,指着穆染天问穆景华。
穆景华被容月当头一问,登时如芒在背,不敢再去看自己皇兄骤然黑沉的脸,一抬眼,瞧见门口两个丫头不知该进该退,一个跟着容月追来的白灵,一个被他命去取酒而归的白落雨,他起身拽着二人就走。
“里面两个都喝多了,你们快去备醒酒汤。”
落荒而逃间,他回看一眼穆染天:“皇兄,我还有奏折要批,那事咱们往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