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爱恨依旧,此情长流。  第158章 怨恨(一)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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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7怨恨(一)
    “蒙将军,邺城守备军由你带领在大青山脉设伏。五万骑兵负责引戎铁骑入山谷,五万步兵在这几处埋伏。”容月修长的手指在地形图上轻轻点过几个地方。
    蒙德矿出列,“末将领命!”他戍守边疆多年,对于大新和戎之间唯一的山脉——大青山了如指掌,这样的军令正是他所希望的!
    容月转头看向一侧的骠骑将军杜奎,“杜将军,你率领突骑在漠北草原排兵布阵,戎兵不可能全部中计,请你务必与左右前后四将军按照之前操练好的阵法为大新阻挡住戎的马蹄。”
    杜奎虎目圆睁,疑惑,“我率领突骑,那皇上呢?”突骑乃是皇帝亲军,如若新帝御驾亲征,自然轮不到他这个负责操练突骑的将军来领兵。
    闻言容月感觉十指发凉,把手缩进袖中紧紧攥拳,努力保持语调的平稳,“有戎兵入大青山谷后,皇上才会前往漠北草原。”
    解答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冷声质问,“军师就是凭这样的计策让大新取胜的吗?”大将军余亚东周正刚毅的脸上满是气愤和不屑。
    “老夫倒是觉得这主意好得很!”太尉征铭典则重新打量起容月,孱弱单薄,一双狭长的眼睿智冷静中流露出淡漠无情,“年轻人,你比老夫想得更加不简单。这天下敢利用所侍君主布局的军师,恐怕仅你一人!”
    杜奎原先还不甚明白容月话中关联,太尉此番赞誉令他顿悟,不由惊讶望向容月。一旁众人也都纷纷投出异样眼光。
    “你们对朕的提议有何疑问,不妨对朕直言。”
    帐帘倏地从两侧打开,强光刺眼,所有人低头下跪,不敢直视,“末将(臣),参见皇上!”
    穆染天剑眉微凛,大步走进皇帐,越过跪满一地的人,把容月从地上抱起来,“不是说过了,免去你一切跪礼?”
    他抱着容月在上首落座,底下的人一个个跪着转身,不敢背对皇帝。
    “平身。”
    “谢皇上!”
    众人起身,余亚东依旧跪着,“请皇上三思!”
    穆染天拉过容月冰凉的手暖在掌心,眯眼看着一脸忠诚的大将军,“余爱卿,你这是在怀疑朕?”
    “臣不敢!只是万一……”余亚东不敢再说。
    可他不敢说,不代表有人不敢,“万一皇上遭遇不测,本军师自会以身殉主。”
    这不是一句多么中听的表忠心,更何况容月说的不急不缓,不带丝毫慷慨激昂,甚至有些赌气和决绝。
    以身殉主?!穆染天狠狠禁锢着不断挣扎的人,无法为这样的生死相随而开心喜悦。
    “朕就如此不能令你信任?!”
    帐内气温骤降,“请皇上息怒!”众人纷纷下跪。
    余亚东跪在地上冷汗直冒,这是他挑起的话头,而皇帝的威严不容任何质疑和藐视。他会反对多半只是为了表达忠君之心,晨曦剑在战场上仿若修罗化身,试问人世间又有几人能伤得了鬼神?
    容月没让穆染天息怒,只冷淡回了句,“臣不过是说出可能发生的事。”然后对跪在最前的余亚东道:“明日,请大将军率麾下三十五万大军镇守邺城,以防前线不敌,戎的铁骑兵临城下。”
    冷汗更胜,军师所言明显是在说皇帝战败后的应对之策,余亚东哪里敢接这样不祥的话茬?
    “余爱卿不接军令吗?”掌中的手如何也暖不热,怀里的人身体也开始越来越凉,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无奈和心疼,此刻恐怕还多了后悔。
    “臣不敢!末将领命!”军师手中握有能够指挥全军的铁羽,大将军也必须在军师面前自称末将。
    穆染天抱着容月起身,“如此,明日就请各位将军按照军师所令应战!”
    “末将(臣)遵旨!”
    皇帝盛宠的军师身体荏弱,这一点光从有药童时刻不离跟在军师身后,军师身上从不消散的浓浓药香,还有他格外莹白如玉的肤色都可以看出。
    向来冷酷又深不可测的大新开国之君,不知是第多少次,毫无避讳怀抱军师步出皇帐。众人望着不免心生疑惑,皇帝何以会对军师这样病弱的男子宠爱至极?
    是因了他可堪倾国的风姿,还是他那赢了太尉的惊世之才?对于见过新帝唯一妃嫔——月妃的人来讲,军师的得宠更多是源于貌;对于无缘得见皇帝宠妃的人而言,则更是凭才。
    余亚东眯眼,以皇帝对军师的宠爱,真的只因酷似月妃吗?为了同为男子的替身而给出大败戎族便退位景王的承诺,这怎么可能?今晨收到的家书中,竟会秘密藏着月妃的画像,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弄清真相以前,他都必须表现得尤其在意皇帝的性命,以新帝的手段,这很有可能是针对自己忠心程度的试探,看他有没有着急要让女儿成为皇妃,而不再是王爷的侧妃。
    遛马场上,小木已经可以自己骑着伴伴小跑。明日就要再战,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得出军营和城中都是一片紧张。想起两日前和自己哥哥的一次对话,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小少年握紧马缰。
    “小木这几日觉得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恩……能够学骑马!哥哥,小木学会骑马射箭,也想上战场!”
    “你不能去!我会向皇上请旨,骑马就不要再学了!”
    那是哥哥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最终哥哥并没有真的不让他继续学骑马,只是抱他在怀里,柔声道:“小木,你若真想为邺城出力,可以去和徐老前辈一起为伤兵治疗,义务为城中穷苦百姓看诊。那才是你该想该做的。”
    该想该做的?哥哥,小木最该想最该做的,是如何让娘亲不再恨你!是如何让哥哥的身体变得和小木一样健康!可娘亲她……
    容月看着远处已经能够独立骑马小跑的弟弟,神色淡然间带了几分欣慰。学会骑马必要的时候才有能力逃命。
    穆染天只把小木抱上马背,命人在旁保护,自己坐到容月身旁。那日容月独自一人昏倒在草地上,他便尽可能不让容月离开自己的视线。
    “等有小马降生,我会寻一匹良驹送给小木。”
    “如此,容月提前谢过皇上。”
    穆染天发现,只要为了弟弟,他的月从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或赏赐。
    “你对小木关怀备至,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怨恨吗?”
    “当然有。”容月轻笑,“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没出生就获得了母亲全部的疼爱,而且还极有可能夺走父亲对我的爱,我因邺城少主这个身份所得到的一切关爱也都将属于真正的少主。我当然会怨恨。”
    这样坦然的回答让人无从安慰,那隐藏至深的寂寞和失落狠狠揪着穆染天的心。伸手轻轻揽过身侧浅笑淡然的人,“我爱你!月,就算这世上与你血肉至亲的人都不爱你,你也还有我的爱!”
    没有紧紧相拥,只有一个坚实温暖可以依靠的肩膀,和一句坚定露骨发自肺腑的表白。
    “恩,我知道。”容月靠在穆染天肩头,被风吹散的龙涎香只淡淡的夹杂着草的清甜,远望儿时无数次一看就是一整日的碧草蓝天,“想不想听小木是如何出生的?我好像从未对旁人说过。”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不,有些事憋在心里,或许不是因为不想说,只是因为还没等到可以说的人。”
    穆染天心中一动,低头吻上容月的发,“好,我听着。”
    “三岁那年的冬天,邺城下了好大的雪,很冷。母亲让我跪在雪地里,狠狠打了我一耳光,问我究竟要害她到什么时候,说都是因为我父亲才一直不肯碰她。然后我知道了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只是母亲被人凌辱所生的贱种。父亲闻讯赶到,把我从雪地里抱起来,告诉我我永远都是他最爱的孩子。”
    “来年春天,我四岁,母亲有了身孕。这一胎并不是小木,母亲后来意外滑了胎。那是母亲第二次打我,问我怎么就偏偏没事,就非要活着出生。父亲那时也很痛苦,却安慰我说母亲落胎不是我的错。其实母亲那样怀上我终是伤了身体,父亲因此不愿母亲冒险再次生子,两次挨打母亲没打错人。”
    “时隔一年,我五岁,母亲再次有孕怀的才是小木。她停止对我冷言冷语,开始变得视而不见,说如此才能平心静气好好养胎。有了上一次的意外,父亲便一直陪在母亲身边,骑马射箭都不再亲自教我。第一次父亲也离我那么远,第一次我开始怨恨,我独自一人坐在这草原上,害怕弟弟的降生会让我一无所有,连父亲也失去。”
    “可忽然有一日父亲带我登上城楼,指着彼时邺城繁华街道上的人群对我说‘小月,这些人就是日后你要和父亲共同保护的人’。我多幼稚,那时戎族不断强大,父亲为了邺城日夜辛劳,仍旧不忘对我尊尊教导,我却忘了三岁的雪天父亲对我说过的,我永远是他最爱的孩子。”
    “后来戎兵果然来犯,小木是在我和母亲出逃的路上降生的。婴儿的啼哭引来追兵,我让安其骑马带走了弟弟,又将产后昏迷的母亲留在惊马所驾的马车上,为了引开追兵自己回了邺城。我也许救了母亲和弟弟,但我让小木刚一出生便和母亲分离。我被戎兵抓到令父亲分心,狄裘才有机可乘杀了父亲,母亲此生最爱的人,小木的亲生父亲,就这样被我害死了。因为我,邺城百姓逃难的时间也大大缩短。我看着父亲的头被人砍下,目睹与父亲约定了要一起保护的城民被屠,却连声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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