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很快安排好御辇，走进议政殿小声轻言：“皇上，可以起驾了。”
    穆染天正执笔朱批，没有抬头，“再等一下，还有几份折子。”
    看似随口的回答，实则语带疲惫。
    李贵担忧道：“皇上，您昨夜在太极宫外站了一宿，今日又多番操劳，可要奴才替您传召太医？”
    朱批的笔忽然停下，似是想到什么，穆染天剑眉微凛，“走吧。”
    李贵跟着皇帝的御辇一路走到毓秀宫，不入宫门，只默默候在外面。毓秀宫里的这位，不日前方才进宫，至今除了皇帝，没有几个人见过生的什么模样，连他这位贴身侍候了多年的内侍也不曾。不由得好奇，这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人？皇帝立国两载，除了死去的月妃娘娘外，可是再无任何一位嫔妃。至多是对那位公子比较上心。
    在李贵看来，容月的身份一开始是与月妃样貌相似的戏子，后来是丞相的儿子更是月妃的胞弟。皇帝对他的特殊，全部与月妃有关。可今日，皇帝不仅杀了月妃娘娘的父亲，更是抱着容月出现在刑场之上证实了他并非丞相之子。
    李贵着实有些看不懂自家皇帝的心思了。他也曾猜测皇帝是当真爱上了容月，可为什么不将人接进宫呢？历朝历代也都是有大臣儿子入宫为男宠的先例的。
    站在毓秀宫外的李贵，更加不懂。刚刚几个时辰前，皇帝在刑场上的所作所为等于昭告天下他对那位公子的宠爱。为什么一转眼，又跑到另一个人的寝宫？
    李贵想着，摇摇头，帝王恐怕都是多情的吧。
    穆染天走进毓秀宫，径直去往寝殿，对着守在床榻前的罗安其沉声问道：“何时会醒？”
    话音刚落，床上昏睡的人忽然开始轻声低喃，“多……，多谢殿下教诲。”“不，不能说，说了，说了，就是欺君之罪。”
    身体瞬间僵硬！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
    “本皇子救了你。你应该感激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副冷漠表情。你年纪小小，就这么不知道礼数，以后是会吃大亏的。”
    “多谢殿下教诲。”
    “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话？”
    “不能说。说了，就是欺君之罪。”
    ……
    初次相见，他大义凛然从弟弟妹妹们面前带走被奚落的男扮女装的月，记忆里，那只被自己拉着的小手冰凉又柔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亦步亦趋、乖巧安静。
    可如今……
    狠狠握拳，心中说不清的抑郁简直快要将他逼疯！
    如今过往的一切，都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原来都是真的！他的月，真的……忘了曾经……
    而且，再无可能想起。
    双拳渐渐松开，这样……也好！
    罗安其看着穆染天脸上温柔与悲痛交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应该很快就会醒。只是，这样做真的可以救他吗？”
    “你没有资格怀疑朕的决定。”穆染天冷冷扫一眼罗安其戴着面具的脸，“如今你是白九，不再是罗安其！”
    床上睡着的人忽然再次低喃出声，“安其……邺城没了……”“安其，你的父亲为了救我……”
    几乎就是一瞬间，明白了所谓解蛊是怎么一回事，罗安其双眼大睁，惊恐后退几步，“他为什么会知道少主说过的话？！”
    穆染天神色平静：“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罗安其垂头反应了好一阵，低低开口道：“罗安其果然不如皇上。皇上为了救他可以亲手剖开他的心，如今更是舍得将你们之间的曾经，拱手送人……”
    穆染天脸上的苦笑一闪即逝，语气却是淡然无波，“朕不舍得。”
    可我，更不舍得他死。
    罗安其依旧垂头，似乎是在挣扎，带着不甘轻问：“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解蛊？”问话一出，周围气温骤降，眼前明黄衣摆如波涛沧海，腾龙逆光镶着金色鳞片，直朝他袭来。
    穆染天掐着罗安其的脖子让对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眼睛，手上力道越来越大，杀意狂狷，“白九，你对月隐瞒了他曾是齐熔月的事实，现在这样的情形，不该是你最想要看到的吗？！他不可能再想起我，但是还记得你！记得你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
    说完，松手，快步离去。如果再不走，他恐怕真的会杀了这个人！月，会伤心的吧……
    罗安其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身影消失，心中震惊久不能平。
    穆染天不仅知晓少主的蛊虫未解，知晓如何解蛊，竟然还知道了少主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那一句“青梅竹马”更是说明已经一清二楚少主和自己的身份。
    可他是如何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呢？脑中快速思索，猛然间想起救弎那日的场景。
    后心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