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裘的话让容月感觉嘴里忽然一甜。
    当年躺在死人堆下满口血腥之感再次浮现，恨更甚，心中更加明白为了成功报仇，此刻必须要忍。
    血顺唇角缓缓流出，不断提醒着他要忍，一定要忍，可内心莫名的动摇反而越演越烈。
    真的，不想再忍！他忍受不了被狄裘压在身下。哪怕前功尽弃，也不想再忍！死！也不想，再忍……
    动摇只有短短一瞬，然而却强烈到完全颠覆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来不及思索为何不想再忍，一直安静趴着的容月猛然转身！
    狄裘只感到一双冰冷清寒的眼从面前闪过！下意识偏头侧身，脖颈上传来锐痛，他不禁露出惊讶还有狠戾的表情。竟然这么快！
    容月从不轻易做出没有把握的决定，可一旦做了，就毫无犹豫！他不给狄裘任何反应的时间，抽身勾手再出一剑。
    狄裘伸手抹去脖颈上的血，两次差点被人砍掉脑袋的滋味让他脸色阴沉。他没想到为了试探故意放在床边的一把剑会差点害了自己。更没想到，容月在斩杀禁军那日还保存了实力，二人剑术竟是旗鼓相当，根本不是原以为的只到自己六成。
    忽然觉得面前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有些可怕。如若今日他不曾因为多疑再探一次虚实，恐怕……
    想到这里，他不再闪躲，也拔剑：“今日，你若赢了孤，孤便不杀你。”
    两剑撞击发出的极大声响淹没在绯嫣馆的喧嚣里，窗外已经夜色浓厚，正是妓馆一天之内最热闹的时辰。
    卿栾慢慢走进屋子，靠在墙上勾笑看狄裘与容月对剑。
    容月剑法高绝，却终究比不过狄裘有强壮的身躯和多年修习的雄厚内力。这一场比试，必输无疑。更何况，他不能妄动刀剑，否则心脉被毁，回天乏术。
    速度终是慢了下来，冷汗已经打湿薄透的衣衫，略带嫩粉的肌肤若隐若现。
    狄裘不由得错开目光，“你还真是令孤刮目相看。喝了最极品的春药，还能坚持这么久。如果你肯认输，孤不仅不杀你，还送你一个姑娘如何？”
    春药？容月闻言轻笑，没有丝毫动摇。春药于他只是加速心脉损毁的毒而已。但狄裘的话却也同时提醒了他，他活不了多久了。
    看来，只有再赌一次。
    狄裘有些气恼容月的无动于衷，出剑更狠。而容月迎上剑锋，忽然停在原地，抿唇温柔浅笑，双眸沉静如水，仿佛放弃了挣扎，只等一死。
    狄裘心头微颤，“想死没那么容易！”
    迎面刺来的剑戛然而止，容月笑意更甚，“我是要你死。”清冷的声音，伴着乍起寒光。
    “小心！”
    风驰电掣间，一直观战的卿栾终于出手。可这一剑速度太快，虽被他打偏，却仍旧刺伤了狄裘。戎王和卿栾都面色沉凝，看向容月。
    “你输了。”
    戎王虽然输了，可对于容月，伤与死，千差万别。
    最后一剑也落空，“咣”，长剑脱手。他不想死在仇人面前，更不想这样一幅模样去见自己的父亲。
    卿栾上扬的凤眸勾出邪魅冷笑，“狄裘，你该杀了他。”
    狄裘却是拿过一身崭新衣物递给容月。
    容月接过，平静回应，“多谢戎王。”
    到了此刻还能如此淡定从容。狄裘眼中锐芒闪动，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回身穿上外袍对卿栾道：“走吧。”
    二人向雅间外走去，狄裘在后，越过容月时他忽然沉声道：“孤不会像穆染天一样出尔反尔。如果不是他非要和你比那一剑，孤也不会怀疑你。你内伤初愈，可是要好好修养。”
    容月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变得更白，他努力维持着镇定，看进狄裘的眼睛，缓缓道：“谢戎王挂怀。”
    狄裘和卿栾的背影越走越远，容月轻轻关上雅间的门，然后转身背靠门柱慢慢滑坐在地。
    前功尽弃。
    但也许在今日以前，他早就已经前功尽弃了……
    那日议政殿上，在穆染天提出比剑后，卿栾的最后命令是杀了新帝。从他决定收剑，不听从那个命令时起，其实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
    虽然穆染天最终躲了一展惊鸿，他的收手并未被立刻看出。可受内伤一事，终究还是令多疑的戎王起了试探的心思。
    白日北山寺内的比剑，不仅是在试国师多休，更是在试他。狄裘想要知道的，无非是卿栾下在他身上的符咒有没有被多休破解。所以他对长离下了杀手，没有任何的悲天悯人。
    然而，再次挥出一展惊鸿，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到一剑穿心。长离是死是活只是分毫之差。现在看来，那位姑娘应当是没有死。这样也好，安其的人情，他也算在死前还清了吧。
    伸手抓上门柱，容月起身，脱掉被狄裘扯破的薄衫，换上完好衣袍，又重新束发，然后推门出了雅间，走出绯嫣馆。从门前小厮手中接过疾墨，翻身上马，但却漫无目的。
    再无可能复仇成功。等死，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可他真的还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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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
    这一章极尽暗示，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