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栾一身坠地暗红长衫卷着满地落花，径直走到姻缘树下。
    “喂！小和尚！”语带轻佻。
    正专注扫地的小沙弥停下扫把，直起身，双手在胸前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有何需要小僧代劳？”
    看来此人不仅蠢钝，还是个乐善好施的傻人。卿栾心中破坏的欲望更加强烈，面上也笑得越发妖魅，“在下从北疆远道而来，只为一睹这古树的姻缘花开落满地。你把这些花儿都扫了，我还看什么？”
    小沙弥手中的扫帚“啪”地一声落地。前一刻还颇带有几分禅意的眼眸一瞬间水雾一片，“多休罪过！”眼泪眨巴眨巴掉下来，一颗颗金豆儿似得。
    卿栾呆愣片刻，红袖浮动抹去身前之人眼角的泪珠儿，“你叫多休？”这个名字有意思。
    “小僧法号多休。”那小沙弥呆呆点头，目光澄澈，已是收了眼泪。
    竟然没有被自己的魅咒控制？卿栾有些不可思议，俯身贴上面前之人耳畔，“多休，如果我要与你不死不休呢？”
    小沙弥又呆呆摇头，睁大一双眼道：“不死不休是为执念。佛说，当放下执念。”
    卿栾噗嗤一声笑出来。面前这个小沙弥个头儿只到自己胸前，一张略带婴儿肥的脸虽然素雅干净，甚至眉宇间隐约流露出丝丝禅意，可怎么看都是个半大的孩子。居然张口闭口满是佛法！卿栾不禁觉得好笑。
    他华丽转身坠地长衫扫过脚下一小堆儿落花，小沙弥一个清晨的努力便白费了。然而这些似乎还不够，卿栾走到姻缘树下伸手抚摸刻尽沧桑的树干，参天古树便微微颤抖，立时花如雨下。回眼妖魅笑问：“落花树下扫落花，难道不算执念？”明明根本不可能扫得干净！何必白费功夫。
    多休握紧了刚刚拾起来的扫把，垂头盯着满地散乱的花瓣低低说道：“此为修行。”然后仰头望着满天繁花，略带疑惑又道：“此也为修行……”清扫寺院是每日修行必做的功课，而乐善好施度人还愿也是功课。如今，想要满足面前这位施主的愿望，就不能再完成清扫的修行。多休有些疑惑。
    竟然会为这种事情苦恼！卿栾不屑一笑，“那这个算不算修行？”只见他长臂一挥，红袖缠上多休腰间，略一使力带入自个儿怀中。再一转身，将人按在树上，逼视身前之人再问一次，“这个算不算修行？”
    多休有些懵懂不知卿栾口中所言“这个”是哪个，还没来得及细想，嘴便被一双唇封住。一瞬间温凉触感缠绕舌尖，多休大睁双眸，不知自己为何又会流泪。明明没有坏了修行呀，为什么会想哭呢？……如果这是施主的愿望，那么他此刻在做的事应当算是修行吧？
    鼻息间越发浓郁的檀香令卿栾不得不松开了口，这是他最讨厌的味道！没有之一。起身松开面前的小人儿，卿栾魅笑不改，话语却是恶毒几分，“这和尚的豆腐还是第一次吃，味道真是……恶心！”该死的檀香！
    多休用手抹了把眼泪，显然没听懂卿栾的话，思索片刻认真回答：“算是修行。”竟是还在想方才那个关于修行的问题。
    卿栾收了笑，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起面前的人。多休眼带坚定，丝毫没有因为卿栾的扫视而回避。呵！当真有意思！先前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逗弄一下蠢笨地扫着落花的小和尚。没想到，竟然遇上个因为不谙世事所以定力十足的小孩儿。
    “我还有一个愿望。”
    “施主请讲。”
    “我想要这个！”卿栾指一指多休脖子上挂的一串檀木佛珠。
    “施主稍等。”多休整整有些褶皱的僧衣，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一阵法咒，然后抬手将佛珠取下捧到卿栾面前。
    卿栾捏起一颗珠子，放在鼻间，就是这个味道没错。令人恶心到简直作呕！眼眉紧皱一瞬，整串佛珠便近乎化为粉末。
    “啊！”多休忽然大叫一声。
    卿栾低头看去，多休的一只手鲜血直流，两颗佛珠被血染成黑色安稳停在掌心，竟是没有被毁！居然能够快得过他的掌速？
    “施主何故要损毁？不是因为喜爱才要的吗？”多休一张小脸惨白兮兮，无限委屈。
    “难道多休没有听过为了毁灭而想要得到，这种理由吗？”卿栾从多休掌中捡起一颗珠子，放在鼻间，鲜血的腥气已然遮盖了原本的檀香，如果是这个味道，他倒不介意收下这枚珠子。“这个我收了！”
    呆呆点头，手中还剩一枚，“那这一颗呢？”
    卿栾邪魅一笑，暗红浮动，竟是已经走了老远，“你自己留着吧！”
    多休望着卿栾远去的背影，静立许久，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当真如师傅所言，世事无常道。修行之道如此，就连拥有一物之心由，也是如此。为了毁灭而想要得到？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心境？
    低头再看。占了血的佛珠，又是更具佛性？还是已染魔性？
    “手好疼！”多休抽抽鼻子，眼泪再次啪嗒啪嗒掉下来。“师傅——！休休手疼！”低头捡起掉在一旁的扫帚，继续打扫。对啊！师傅已经圆寂了……所以他要听话，更加刻苦修行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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