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花飞莫遣随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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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因为当时经历的人大都有所忌讳,封口不言,这事便没有被传下来。
当时的苗父还是巴朗,寨首也还是我的父亲吕海,寨子也没有现在这么兴旺。
有一家姓术的人,家里有个儿子,也像是阿狄那么英俊的小伙子,他也患了那种梦游之症。术家的人丁本来就不兴旺,见儿子一天天消瘦便请了苗父去占卜施法,可是依然没有用。苗父便派人将术家的儿子守起来,可大家都不知道,不守起来还好,守起来便出事了。看守他的那个人,死在了蛊毒之下,术家的儿子也不见了。巴朗苗父大怒,带人彻查此事。
因为,能使用的蛊毒的,都是巫师,巴朗苗父或许以为某个巫师在拿人做什么试验吧!
开始的时候查来查去完全没有头绪,但是有一天,术家的儿子却自己跑回来了,那时他已经不成人形。问他怎么跑回来的,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便有人找上门来。
是一个美艳的女子,她自称是术家儿子的妻子,说术家儿子在林子里被她捡回去,然后便同她成婚了。众人又问了她许多,那女子说术家儿子早就说过想家,要回来看看,她也是答应了的,说等术家儿子好了便陪他回来,哪想到术家儿子先跑了,她一路追着术家儿子才到了寨子里。
虽然那女子说的话并没有多大的破绽,但巴朗苗父并不十分相信她,因为那女子身上挂着用蛊的罐子。
可又怕那女子说的是真的,便让她在寨子里住了下来,而且是住在苗父那里,方便看管。开始那女子十分的老实,每天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过了几天,她便要求见术家的儿子,众人也找不到理由阻拦似的,只得带了她去,可没想到术家的儿子一见她便吓得不行,拔腿就要跑。那女子截住他,道,“看你还往哪里跑?”便放了罐子里的蛊虫出来,幸好苗父跟着一起去的,就和那女子斗了起来。
那女子也很是厉害,竟然和苗父斗到了外面,两人的蛊虫都死伤不少,停下来的时候,那女子已经中了苗父的蛊,可苗父没要她的命,只让她动弹不得。
这才问出了这个女子的来历,原来她竟然是拜月教的圣女。
吕蜂说到这里,灵阿却奇道,“拜月教?可我听说拜月教在百年前被中原的朝廷划归邪教,派了大军围剿,拜月教在那时就应该被灭了呀!”
“确是如此。可当时拜月教并没有被赶尽杀绝,四圣女中的大圣女活了下来,恢复元气后便又重组了拜月教。并且将原来的四圣女掌教制改为了现在的一位教主,八位圣女,一是将权力集中在一人手上,二是为了防止再遭那灭教之灾。只要有一位圣女活着,便能重组拜月教。”
灵阿点点头,“那那个女子便是八位圣女之一咯。可她怎么一个人独身在外?”
“正是,她叫做夷铃。因为修习媚术,不容于当时的教主,便独身在外,搜罗壮年男子以作练功之用,这术家的儿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莫非阿狄也遇到了修习媚术的拜月教圣女?”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不过,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苗父制住了夷玲,就废了她的双手,免她再使蛊毒害人,并未要她性命。可后来她带了拥戴她的拜月教众来寨里生事,又被苗父给制住。拜月教主知道以后,秘密亲临解决此事,最后赐死了夷玲,拜月教也同意不再到寨子周围生事。只是没想到,……”
“你的意思是说,长明灯的事情也是他们做的?”
“或许是吧!不知道现在的教主是什么人,我只怕她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报仇来的。”吕蜂说完,整个人都委顿下去,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是一个让人委顿的消息。
“寨首不必担忧,如果真是来报仇的,我们也只有放手一搏,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吕蜂打起精神,问道,“苗父可有什么妙计?”
灵阿摇摇头,但随即坚定的道,“自我做苗父以来,便没有遇到过大事,我也自认没有巴朗苗父那么好的蛊术,或许保护不了大家。但是,若是要踏平寨子,便得从我身上踏过去。”
“苗父,有一件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现在还有什么不当讲的事,说吧!”
“不管怎么说,黎南他毕竟不是我们梯云寨的人,让他和我们一起冒这险,苗父想必也是舍不得的吧……”看灵阿脸色变得难看,吕蜂识相的没有再往下说。
灵阿沉默着,他不是不害怕,可是,如果黎南不在身边,他能坚持下去吗?他站起来,“这事我会考虑的。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苗父先回去歇着吧!”吕蜂起身送了他出去,犹豫几分又道,“苗父,还请保重身体,如今整个梯云寨便只有苗父可以倚靠了。”
“寨首,你言重了。”灵阿安慰他似的笑了笑,下楼去了。走到楼下遇见吕雷,灵阿便又想起些事情,道,“你晚点去通知长生,让他晚上吃过饭到田家去等我,带上绳子和铃铛。”
说完就走了,也不管吕雷回答没有。
回去的路上,灵阿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吕蜂说的话:“黎南他毕竟不是我们梯云寨的人……”吕蜂说的本没有错,自己也是决定要和黎南离开的,可不是现在。他身为这里的苗父,必须和这里的人们一起面对这场灾难。
进了房间,黎南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沿上穿衣服,看到灵阿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本来想问怎么了,还是吞回了肚子里,只说,“饿了没?我做饭去。”
灵阿抬头看他一眼,顿了一下,才点点头,“嗯。”说完便在床沿上坐下,开始解衣服。
黎南问道,“你要睡吗?还是吃过再睡吧,不然饿了肚子不好受。”
“我就眯一小会儿,你做好饭再叫我。”
黎南站起来,看着灵阿躺下去,帮他掖了掖被子,温柔的道,“不要睡着了,我很快就做好的。”
灵阿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黎南轻手轻脚的下了楼,把自己拾掇干净便开始做饭,手法熟悉了很多,看来这么几个月下来,他做饭也不是一顿两顿了。
没一会儿,黎南端着饭菜上楼,轻轻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叹了口气,看来这顿饭只能自己吃了。
灵阿一觉睡到天黑,确实是饿醒的,肚子里空空的,感觉有点恶心。
黎南恰好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看到他没披衣服就那么坐着,皱了皱眉,道,“怎么不披件衣服?”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将衣裳搭在灵阿肩上。
搭好衣服,黎南顺势坐在床沿,灵阿扭头看他,手握着他的手,黎南吻了吻他的头发,问道,“今天你去那边,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灵阿愣了一下,勉强笑道,“就是长明灯出了点事情,不算是大事吧!”
黎南还想问什么,灵阿忙道,“我饿了。有什么东西吃没有?”说着按了按自己肚子。
黎南放开他起身,道,“饭已经做好了,我正是上来叫你起床吃饭的。你看你今天一颗米都还没吃过,怎么能不饿?”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走出去了。
灵阿紧了紧衣服从床上下来,拨弄着炭盆里的木炭,呛了两声,便放下手上的棍子去开窗。天黑了风紧,吹得外面的树噼里啪啦的。他这一开窗,一阵风灌了进来,让他禁不住哆嗦两下。
黎南端着饭菜上来,看到灵阿开着窗子,忙把饭菜放在桌上,赶过去把窗户关上,道,“怎么想起来开窗,外面可冷得很。”
“我拨了下炭火,被烟呛了。”
“冷吗?”黎南看了看那不温不火的炭盆,道,“那你到床上去盖着,我喂你。”
灵阿本想说不用了,黎南却已经拉着他到了床边,“快进去!”
黎南转身端了碗,再转身灵阿还立在床边上看他,便问道,“怎么还站着?”
灵阿吸了吸鼻子,突然上前抱住了黎南,黎南吓了一跳,差点把碗打倒了,惊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
黎南空出一只手来把灵阿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希望从他的表情中知道点什么。可灵阿一脸温柔的笑,轻轻在他身上蹭着,弄得黎南莫名其妙,身上又有点发热的征兆,只得道,“先吃饭吧,不然冷了!”
“嗯!”
灵阿掀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让黎南喂他,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吃了一顿。
黎南收好碗上楼,进了房门就搂着灵阿要亲,灵阿却推开他,有些为难的道,“我还得出去一趟呢。”
黎南一看,灵阿果然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面上还得做出大度的样子来,拿了披风过来给灵阿披上,又嘱咐道,“小心些。”
灵阿系好披风的带子,将风帽带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灵阿走后,黎南脱力一般的坐在床上,难过的情绪像泉水一样从心里汩汩的冒出来,他好像有点累了。灵阿只是偶尔表现出这种冷淡来,他就觉得受不了了,不知道自己以前冷淡的对待别人的时候,别人是不是也有他这样的感觉呢?
但他仿佛已经记不清楚那些人的样子,他只记得他哥,他这个时候十分想念黎东。或许只是因为黎东对他好,一心一意的对他,谅解他,纵容他的一切作为。记忆中,黎东仿佛从来没有对他冷淡过。
他突然就想哭了,他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一定要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想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人。
应该要干点别的。
说做就做,黎南腾的站起来,小腿肚却突然钻心似的痛起来,痛得他站不住。一下子倒回了床上,忍受着痛苦,痛楚一波一波的袭上来,冷汗爬上了他的额头。
牙齿紧紧咬着,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因为这痛楚死掉的时候,痛楚却突然消失了。如果不是那一身的汗和小腿上依然抽搐着的肌肉,他会觉得根本没痛过。
慢慢的坐起来,再不敢有剧烈的动作,歇了一会儿,一切才终于平息了下来。可平息下来却觉得冷,因为里衣都被汗给打湿了。他知道不能穿着湿了的衣服睡觉,只能起来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上,本来昨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加上刚刚又折腾了一番,换好衣服也就那样睡了过去。
灵阿下了楼,便直奔田家去了,长生已经在那里等他,看到他来,忙迎上来,道,“师父,你怎么才来?”
灵阿没答他,径直进了门,长生也有点莫名其妙,但随即跟了上去。
田家三口人都还没睡,仿佛都知道了点什么。灵阿看他们紧张的站在那里,问道,“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睡觉?”
田英嚅嗫道,“苗父,今天早上的那件事情……”
灵阿打断他,“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阿狄,跟我进来。”说完,进了田狄的房间。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田狄似乎有些怕,动也不敢动一下,长生见他如此,催促道,“阿狄,快去啊!师父叫你呢。”
田狄还是不动,田英只得拿出父亲的威严来,“快进去!”
田大嫂子虽然不说话,但也推了推田狄,田狄知道逃不过去,只得慢吞吞的走进自己的房间。
进了门,只见灵阿坐在凳子上,并没看他,不由得更加紧张,喏喏道,“苗……苗父。”
灵阿指指面前的凳子,道,“先坐吧!”
田狄轻轻的坐下,低着头,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你不要怕。”
田狄抖了一下,飞快的看了灵阿一眼,道,“苗父为什么找我进来?”
“你知道你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田狄愣了一下,脸色都变了,但却一个劲的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冷静点!”
田狄念叨了一阵,便安静下来,沉默不语。
灵阿看他神色,便也明白了一些,又结合今天吕蜂说的那件事情,田狄也有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什么,想来也不是自愿的,但不管是受了蛊惑还是身不由己,该问的还是要问,于是灵阿正色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和我说。阿狄,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这事关整个寨子的存亡,你应该好好想想不是吗?”
田狄听得这话,嘴唇颤抖着,神色也变得悲戚,眼泪盈了满眶,却没有掉下来。
灵阿接着道,“你若是怕别人知道了对你或者其他什么人不利,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守口如瓶,不将秘密泄露出去的。”
田狄点点头,鼓起勇气看着灵阿,道,“苗父,我是……相信你的。你说的……我也都明白……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只是睡不好,所以才精神不好,娘他们就大惊小怪的请了苗父来。”
灵阿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另外去找线索。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随时可以来找我。如果我不在,就去找寨首,他是值得信赖的人。”
田狄继续点头,灵阿站起来,对他道,“天也晚了,你先睡吧!今天晚上我还在这里守着。”
田狄猛地抬起头看着他,道,“苗父,寨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你还是去做别的事情吧!”
灵阿用那种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田狄,田狄不自觉的低下头去,紧张起来。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灵阿却突然说,“好吧,我和你爹娘谈谈,晚一点也回去了。你精神不太好,还是先睡吧!”灵阿说完,转身出去了。
刚走出来,就看见田家两口子和长生等在门口,田家两口子焦急的神色让灵阿很是烦躁,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气又不好撒在其他人身上,便对长生道,“我让你带的东西你都带来了吗?”
长生连忙从门后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道,“都带来了。师父要做什么呢?”
灵阿蹲下身拿起绳子和铃铛,道,“我们两个自然不可能天天在这里守着,可要是这边出了什么事我们却不能及时知道也不行。现在将这绳子架在空中,铃铛拴在一头,挂在我的吊脚楼中,绳子的另一头连着这边。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田大嫂子他们只要拉一下这头,我那边便能够听到铃声,便能及时赶过来。”
长生听他这么说,便凑近了小声说道,“师父,这可是用来抓鬼的铃铛。”
灵阿横了长生一眼,道,“有什么关系,你还真的以为这世上有鬼?”
长生想说“是”,可是一看田家两口子在一边,不知道听到灵阿刚刚说的话没有,连忙假装什么事都没有,道,“师父真是高明!”
这话说得极为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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