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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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蹭了一阵,天完全黑了下来,黎南在床上也不怎么待得住,磨叽着爬了起来。理好衣服头发,打开了门,刚抬头就看见灵阿在对面门口,也是刚刚出来的样子。
黎南开口打破僵局,“呃……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灵阿笑着道,“没事。睡醒了么?”
“恩。”黎南点点头,然后看向灵阿,这个时候该吃饭了吧!
灵阿又道,“过来吃饭吧。”
黎南抬头,“恩?”
“我本来就是过来叫你吃饭的。”灵阿笑着,人已经进门去了,黎南跟着进去。
长生正在摆饭,见到黎南,笑道,“公子,又睡着了?”
黎南脸上一热,看来这坏习惯真的要改一改了。在桌旁坐下,一脸期待,“我好饿,可以吃了么?”
灵阿两师徒看着黎南,忍不住笑了。
这顿饭吃的十分温馨,黎南恍惚中感受到和哥哥在一起时那种甜蜜。但是,又在心里马上提醒自己,哥哥已经不在了,面前的人,是苗疆的苗父——灵阿。
吃完饭,灵阿问道,“快要到鬼节了,你要祭奠什么人么?”
黎南有些吃惊,“你们也过鬼节?”
“恩,说不定比汉人还要认真些!”
“到七月半再说吧!这几天晚上我就不出去了,免得扰了大家。”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要十五那天才是正式的,晚上在屋子里也别熬太晚。对了,你去给我拿几本书过来吧,那些书放在那里没人看,我又舍不得扔,现在终于也能派上一些用场。”
“你让我教你识字就是为了看医书?”
“差不多,除此以外还能有其他什么用处?我能接触到的汉字也就是那些了。本来苗人从来都是尚巫不尚医,可真要生了病,靠巫也不是个办法。”
“那你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医也是我,巫也是我,怎么算呢?”
“恩,我过去拿。”
黎南回了自己房间,蹲在一排书面前,想着找哪方面的书比较合适。找了半天,才拿出《足臂十一脉灸经》和《备急千金要方》,想着灵阿拿着这两本书的时候可能出现的表情,黎南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黎南差点跌坐在地上,回头一看,不是灵阿又是谁?
黎南小声咕哝道,“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吓死了!”
“我一进来就见你在这里傻笑。”
黎南赶紧否认,“我不是在给你找书吗?没笑。”
“是吗?找什么书了?”
黎南有些不确定的把书递了出去,灵阿接过,仔细看了,认字,认清楚了,突然笑了,黎南浑身汗毛倒竖起来,不禁问道,“你干嘛这样笑?”
“你是笑我医术不好么?现在就拿这么难的《足臂十一脉灸经》给我?”灵阿问道,倒是没笑了。
“很难?”黎南有些不确定了,声音带着点颤音,“我不知道。”
“我见都没有见过银针。据说,针灸很难,穴位也很不好找,我没打算学这个,因为学了也没人肯让我扎。”
“呃……我可完全不知道。”黎南拖了张凳子坐了,又顺手抓了两本书起来,看了两眼,“上一代的苗父会医么?”
“恩,义父的草药用的很好,算是汉人说的那种世家子。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黎南耸耸肩,“我家经商,但是后来遇到一个狠毒的商人,还把我哥输给人家当了女婿,可是呢,那家的舅子又看上我哥了,后来我哥死了。”
“那你会经商吗?”
“以前我在家只管自己吃住,其他什么都不管,我读书也不行,尽闯祸了。”
“呵,说起来,你好像什么都不会。那你爹死后你靠什么营生?”
“我爹虽然不在了,但是家产也不是什么都不剩,凑合着过呗,只是没有以前风光。说起来也是,好像我什么都会一点,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会,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到底该干什么了。”黎南说话的时候浅浅的皱起眉,灵阿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伸手抚了上去。一时间两人都愣了,灵阿反应过来,不急不慌的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些起来,我们摘花去。”
“呃……好。”
黎南鬼使神差的抚上自己的额头,那种冰凉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上面。
那晚,黎南失眠了。
但是,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灵阿造成的。谁叫他下午睡得太久呢,睡不着也是应该的吧?
第二天一早,黎南破天荒的天还没亮就起床,说起来也不算破天荒,就最近看来,这是第二次了。
打了井里的水洗脸,沁凉得很。梳洗好,又运动运动,感觉是浑身清爽,一点也不觉得困,就好像昨天晚上睡了一个好觉。
长生过来的时候看来黎南又被他吓了一条,以前不叫不起来的人现在天天早起,好不习惯啊!
长生要做饭,黎南跟在他屁股后面道,“我来烧火我来烧火。”
长生让他烧了。
长生要洗菜,黎南又跟上去,道,“我来打水我来打水。”
长生又让他打了。
但是,当吃过饭以后,长生收拾碗筷的时候,黎南却没有跟上去,长生立马明白了,弄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黎南背着个背篓,跟着灵阿进了林子,那花儿依旧开得很鲜艳,一点都看不出要凋谢的样子。灵阿仔细瞧了一阵,道,“我们得快些,太阳出来的时候,这花就全都要谢了。”
黎南惊讶,“不能吧,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啊!”
“别废话了!等我摘下来,你把它整齐了,放好,别压碎了!”灵阿说完,人已经到花丛中去了,黎南在旁边等着灵阿递花过来。
两人忙碌了一阵,终于装了满满一背篓,灵阿从花丛中出来的时候,阳光透过林子的光斑正好照在他身上。黎南看着灵阿抬手拭汗,黎南再次感到,这人真的不像是人间有的。
灵阿松了一口气,“刚刚好。”
“你累了吧,过来歇一会儿。”黎南在田坎上弄了点草垫在地上,让灵阿过去歇了。
灵阿点头过来,“你也坐。”说着让了个位置出来,黎南靠过去挨着坐了。
“今天天气不错,等会回去帮我把它们晒起来。”
黎南不置可否,反正,答应帮忙了,就帮到底吧!“恩,这个主要是用来干什么的?”
灵阿道,“这个花主要是治女人的病。但是,我们这里的女人基本不来我这里看病,我只能晒好了,拿去送给接生的婆子,如果有生孩子的女人,便顺便送点。至于种子,可以消炎明目。这虽然是一味好药,可是没人会用。说起来,我们辛苦这么半天,差不多是白做了的。”
“其实也不一定吧,这东西我见得少,说不定我们那里产的少,要是能通过商队把它带到我们那地方去,肯定很多医馆都会要的。”
“真的吗?太好了,可是,怎么才能弄去呢?”
“我听说商队还有一段时间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我去给齐缪说说,看他愿不愿意做这生意。”见灵阿眉头依然皱着,黎南又道,“应该没有问题。这对他来说,肯定是赚的。”
“那好。到时候就麻烦你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灵阿说完却要去背背篓,黎南扯着他衣袖道,“我来吧!”
灵阿笑道,“我小时候常和义父上山采药,比这个重得多的背篓我也是要背着上山的。”
“你背了那么多年了,让我帮你背一下怎么了?我又不收你钱。”黎南说着,已经把背篓背上肩了,但是,显然,真的有点重,他朝着灵阿道,“你帮我托一下呗!”
“……哦。”
两人回到吊脚楼,长生已经把平时晾晒药材的木架子清空了,那些晾干了的药材已经放在屋子里去了。
黎南放下背篓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本来就怕热,何况,那背篓还真的不轻。黎南走到屋檐下歇凉,灵阿递了一块湿巾过来,黎南道,“等会擦,我手脏,洗了再说。”
灵阿道,“我来帮你吧,小心汗迷了眼睛。”说话间湿巾已经触到黎南的额头了,黎南惊了一下,随即就放松了,不过擦擦汗而已。
长生端着水过来,见状笑道,“师父,公子,这样子好像我爹和我娘。”
灵阿脸上有些挂不住,喝道,“你胡说什么?”
长生小声驳道,“本来就是嘛,那天我回去就看见我娘给我爹擦汗的。”
灵阿待要在骂,黎南笑着道,“长生,你再胡说,你师父要发火了哦。灵阿,算了吧,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他不过胡乱说说。”灵阿瞪黎南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又擦了两下,才放下。
从长生手上端过凉茶喝了,黎南舒服的叹了口气,道,“要是天不这么热,这种日子倒是美妙得很。”
灵阿静默喝水,并不说话,长生接道,“公子,要不你别跟商队回去了,留下来吧!”
“唉,我也想啊,可是我爹娘都在中原,我再不孝,也得回去扫墓供奉吧!”
“这倒也是。”长生说着,还苦恼的皱起眉。
“长生,他愿去愿留是他的事,你又胡说什么,最近没打你皮痒了?”灵阿在旁边冒出一句,可是黎南总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异,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灵阿又喊了,“你们两个过来帮帮忙。”
于是,三人便忙着晒今天摘的那些鸡髻花,一边晒,一边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随后的日子,黎南不是帮灵阿晾晒药材就是窝在房间里面看书,当然,更重要的是教灵阿认读汉字。自从发现要写汉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以后,灵阿便只求能将医书上所有的汉字认识,并且理解意思,但是这也是个大工程。
附带的结果就是黎南认识许许多多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草药,还有知道了一些轻微的病症应该怎么处理。
黎南自觉收益匪浅。
鬼节的头天下午,灵阿抱着一沓纸,拉着黎南和他一起扎河灯。
河灯一般用纸扎,也有用铁丝和布的,但是比较少。
灵阿平时帮人卜卦看病,重大节日给寨子里面做祭祀,虽然如此,他扎起河灯来却是有模有样。
苗人过鬼节倒并不是说隆重不隆重,只是他们很认真的看待鬼节而已。
传说中,在鬼节的时候,鬼们会经过鬼门关回到人间探亲,人们多在七月的夜晚,在路口点香燃蜡,焚烧钱纸。然后到河边放河灯,以期和回来的亲人鬼魂见面,顺便表达对亲人的哀思。
鬼节这天,太阳刚刚落山,灵阿已经来敲黎南的门,黎南开门的时候见灵阿背着一个背篓,有些吃惊,道,“你拿那么多东西?”
灵阿道,“我给你也备了一份,你出去么?”
黎南心想着自己家并不在这里,即使出去也是遇不到鬼魂的,又怕见到人家哀伤,把自己也感染了,便有些不想出去。但是,想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灵阿要去的地方却不是路口,而是葬着他义父的墓地。
黎南在旁边站着,灵阿在坟前跪下,将祭品一一摆出来,然后点上香蜡,拜了两拜,点燃了钱纸。黎南走上前来,道,“给我几张。”
灵阿“恩”了一声,递了一些给黎南,“烧完纸我们便去放河灯,你要到路口去给你父母哥哥烧纸吗?”
黎南想了一下,“好吧,先去路口,再去河边。”
灵阿点点头,然后烧着钱纸不做声,隔了很久,才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义父捡回来,他那个时候还不是苗父,因为带着我,他的师兄弟都看不起他,甚至有的说我是他的孩子。我倒也想,可惜不是。他很努力,后来我师公渐渐的也很看重他,有意把苗父的身份传给他,但是他却提出了一个比试,他说要正正当当的坐上苗父的位置。他是得到了苗父之位,却因为那事情受了很大的伤害,所以很早就死了。”
灵阿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飘忽,神情淡然,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黎南只觉得心里紧得慌,良久,才道,“你义父肯定也和我哥一样,在天上看着你。”说着便抬头望天,却只看到一轮明月,一时便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纸燃尽,灵阿起身道,“走吧!”
他背上背篓转身的那个瞬间,一阵风吹过,灰烬漫天都是。
黎南有些惊诧,道,“莫不是你义父回来了?”
灵阿脚步不顿,声音中却带了笑,“走吧!”
两人来到路口的时候,那里人正多,大家看到灵阿来了,纷纷让出路来,一路上还有人叽里咕噜的说着苗话,黎南是完全没有听懂,只看到灵阿点头应是。
两人找了一处偏僻地方,灵阿放下背篓,“你来吧!”
黎南蹲下,着手准备,当钱纸燃起来的时候,他莫名的有些伤心。或许,是真的想念父母亲和哥哥了。
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三两下就把钱纸燃完了,然后蹭的站起身,手上提着背篓,道,“我们走吧。”
远远的就看到那条放河灯的小河,河面上已经飘着许多灯,随着水流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这条河水势很缓,并不是黎南常去的那条。河边蹲着许多人,有的正在放,有的是已经放完了,但却舍不得离开。
灵阿带着黎南到了稍微上游一点的地方,那里人比较少。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灵阿点燃灯芯的蜡烛,然后放到水面上。那灯轻轻荡了一下,滑了出去。
黎南看着灵阿蹲在那里的身影,红色的袍子几乎拽在地上,整个人在粼粼波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孤单。他不禁有些心痛,是的,心痛,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
待到灯飘远,灵阿转身问道,“怎么不过来?”
黎南扯出一个笑容,道,“你放吧,我看着。”
灵阿没有多说,慢吞吞的把灯放完。
回吊脚楼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到吊脚楼的时候,两人依旧保持安静,然后,一个带着依恋的眼神,灵阿关上了房门。
黎南躺在床上,泪水有些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他没有动,只是任由泪水静静的流,湿了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黎南以为自己睡着了。
迷糊中有人推门进来,然后一个温润光滑的东西被塞进了手里,黎南犹豫了一下,握紧了那只手,但是下一刻,手心里面又变得空荡荡的,过了一会儿,门悄悄的掩上了。
清晨起来的时候,黎南握了握手,不能确定昨天晚上的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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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痛恨自己的文笔!因为它实在是太烂了!呜呜……泪水止不住的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