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相濡以沫 第四十四章 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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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心如止水
雍正七年三月,上命傅尔丹、岳钟琪率军从北、西两路征讨噶尔丹。
允禵坐在冒了绿芽的桂树下面,静静的抚琴。素素缓缓唱道“琴能静念少纷纭,更有仙声娱听闻。盥手焚香弹夜月,桐香兰味两氤氲。”这是允禵自己写的诗,素素为他谱了曲子。听起来,颇有几分出尘的感觉。
一曲唱罢,素素长袖款摆,比着流云水袖的意思舞了一下。纤细的腰肢,如鹅黄绿柳二月风中飘;脚踏云步,颤巍巍真似个嫦娥广寒宫中作客来。允禵边弹边笑,终于忍不住弹错了一个音。干脆舍了琴案,仰天大笑,上前抱住素素说道:“你这个假闺秀做的,让我到哪里找真闺秀!”两个人正在调笑,弘明匆匆忙忙赶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慌忙后退。
允禵摆摆手,让他过来。素素去倒茶,回来的时候,弘明已经走了。允禵正在那里发呆。看见素素,才似乎惊醒过来,说道:“老四又打西北去了。”从康熙末年的大将军王到雍正初年的年庚尧,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不知道现在的岳钟岐又如何?
想起允禵在西北的威风八面,素素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允禵已经坐在琴案旁边,指指旁边的紫玉萧,琴萧合奏,轻柔的音符飘飘摇摇的流荡在春芽绿草间,遮住了苍山白雪,百丈蓝关……
更深漏静,睡梦中,素素忽觉身边无人,披衣坐起。烛光点点,书案前,允禵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风在林中雪在山,乘撬荡荡更闲闲。凭空驰下三千尺,一似天仙降世寰。――《延芬室集》
素素的身子越来越重,但是先天体质不好使她显得特别的瘦。西北动地的鼙鼓声中,允禵一次次的催动太医照看自己的“心肝儿”,越发的被雍正轻视。
允祥随着战事的紧张,拜访越频繁。允禵却依然故我,借口被圈禁中,死活不肯出小院。虽然平日四处乱溜达,这时候却是规矩的很。允祥只好每次都找不同的理由,进院攀谈,免得被言官弹劾,说他私交“罪臣”!
来的多了,也熟络。男人们有时候会象小孩子一样向女人抱怨,多半都有炫耀的心思。每当这时候,素素会觉得他们真的很像兄弟,四十几岁的人了,玩儿这种拙劣的小孩儿把戏,还乐此不疲。一个仗着是“权弟”,一个仗着是“嫡亲弟弟”,也不知道是为难那些官员,还是官员上面的皇帝。大概憋久了,总要寻些途径发泄一下吧?
留着他们在里面聊天,素素沿着允禵建议修的廊道到锦宁那里串门。两个院子连在一起,也算没出自己的“圈禁地”啊!
锦宁正在午休。素素耳尖,听见飒飒的剑风。循着声音来到后院,弘明正在练剑。
下意识的捡起一颗石子,掂了掂,夹在两指之间。弘明的剑法似乎有些练疯了,很容易伤到他自己。剑势中宣泄的是一腔的怨气和无奈,还有愤怒。自从那次十五之后,弘明已经不怎么和自己说话了,每每看自己时,眼中流露的怨恨常常令人不寒而栗。各种原因,素素也能猜到,只是不知或者不屑去解释。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巧言令色,非她所好。
一招长虹贯日,竟然接了一式苏秦背剑。素素看得明白,弘明已经控制不住这把剑了。剑尖自上而下的掉转过来,直直的插向弘明肩头。弘明吓得侧身偏过,却把前胸亮了出来,剑尖继续凶猛的下坠,眼看就要穿胸而过――
噹――,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竟然震飞了长剑!弘明收不住身子,连连后退,扑通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长剑,没有出声。半晌,才颓然垂下头,无声的哭泣。
素素压住胸中翻涌的血气,慢慢站起身来,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从一旁的石桌上掂了一坛酒,慢慢走到弘明面前,半蹲下身子,默默的放下酒坛。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恨也由你,爱也由你。
弘明慢慢抬起头,看着素素。见她脚步略带蹒跚,慢慢才恢复正常。走到垂花门前,停顿一下,微微调匀了气息,方才踏进去。她,真的什么都不要吗?
允祥的病情越来越重,后来也不怎么来了,想来战事没那么紧张,身体又不好吧!允禵只是抱怨了一句:“卸磨杀驴!”也不再说什么。此时,他最担心的是素素。
因为体质的原因,还有体内残余的毒素,孩子没有保住。
五月,素素小产了。
进进出出丫环嬷嬷安静而有序的忙碌着。这个节骨眼雍正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派来很多丫环婆子帮忙。允禵起先还有疑问,看了一会儿就什么也不说了。
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的素素终于有力气说话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嘿,几天没见了。”素素醒过来,看见旁边胡子拉茬的允禵,心里虚弱的说:“这个结果不错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眼里含着泪,允禵握着她的手,笑着说:“是啊!活着就好!”想了想,又说:“孩子被葬在黄花山。四哥许了。”黄花山是允禵的园寝,完颜氏也在那里。想不到雍正不待见娘,倒是对孩子不错。
素素没力气说话,只是笑了笑。允禵帮她掖了掖被角,又坐在旁边杂七杂八的念了一会儿,素素已经悠然入睡。悄悄擦擦挂在眼角的液体,允禵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这才亲自放下帐子,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素素出事以后,允禵每天上午都会到寿皇殿,康熙的御容前喃喃自语。渐渐的,素素身子也慢慢好起来,可以在小院里走动走动。弘明和锦宁来过几次,永忠还小,怕给孩子过了病气,没有带过来。素素瞧着锦宁似乎憔悴的厉害,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
这天素素歪在贵妃榻上懒懒的翻着允禵以前写的诗,私睡非睡间,福婶进来说,二阿哥来了。
弘明?什么事?
弘明看福婶出去,这才捡了个位子做好,心不在焉的看着眼前的茶盏。
素素笑道:“这是前儿造办处送来的西洋东西,我泡了些水喝。别的也没什么,就是味儿好闻。听说可以安神定思。你阿玛不爱喝,就是爱闻。不如你也尝尝,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送些过去。”
弘明闻了闻,有点冲,却冲的很温柔。好像一瞬间就霸道的把整个人的味觉全部占领了,然后就那么悠悠然然的飘在你的四周。于是,其他的味道又回到鼻腔中。但是这里已经是她的味觉世界了。薰衣草的香气,是回味的暗味,是储存在黑夜的阳关,温暖的安宁。
也许是香味的缘故,也许是这个房间太过温暖,也是是素素不象他想得那么严厉,总之,当他准备说的时候,已经有了承担的勇气:“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救我,您也不会遭这么大罪!”
素素一愣,愕然道:“二阿哥,您这是从何说起?”
弘明道:“那天,在园子里练剑,是我鲁莽不懂事。如果不是您及时出手相救,恐怕现在躺着的应该是我。”
素素了然的笑道:“哦,是那件事啊!不妨事的。我身子本来就不好,有没有出手救你,这个孩子都不见得能活。你不用放在心上。”顿了顿,又说道:“这事儿,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你阿玛,他性子急,认死理儿,又爱迁怒人,别跟他讲这些事儿。”弘明吃惊的看着皱着眉念叨的素素,还以为阿玛在她心目中是个大英雄呢!
素素大概也觉得这话太实在了,不过允禵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只好抱歉的向弘明笑笑,安慰道:“有这样的阿玛不是你的错!”
弘明突然觉得这个屋子有点热,热的想流汗,然后身心就那么一轻,嘴一咧,呵呵的笑了出来。
待他笑得差不多了,素素认真地说:“人间最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钱没了,可以再挣;官没了,还能东山再起;亲人没了,就永远都没了,什么也换不回来。”
弘明点点头,表示受教。话不能说太白,素素有点担心锦宁的身体,仔细的问了问,知道是以前生永忠时落下的毛病。叮嘱了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允禵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弘明来过了?什么事?”
素素道:“没什么,锦宁身子不好,他送两件锦宁的绣件过来。你来看看,做件什么好呢?”
允禵狐疑的看了一眼,并不全信。这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当初太子秽乱后宫的时候,他已经懂事。小妈长子之间,很难说结果的。素素总是那么年轻貌美,而自己似乎越来越老了,更别提和年轻倜傥的儿子相比!悄悄摸了个镜子,左照右照,一狠心,把胡子剃了。果然年轻很多,和十几年前有的比了。反正也不出去,无所谓了!
素素散步回来,吃惊的看着面貌一新的允禵,他在和谁生气吗?不让他留胡子的时候,诅咒发誓的非要留,还说什么没有胡子就是没脑袋。现在没人说了,他自己剃了!不要脑袋了?不过,真的很好看。眼珠一转,晚上也不会扎她了!
允禵见素素站在门口,歪着头不说话,一双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尴尬的咳嗽一声,素素低头一笑,回身让福婶和塔布都先出去。自己进去和允禵说“悄悄话”……
颗颗汗珠在赤裸的背肌上形成,沿着绽露伸缩的肌理,汇聚在某一处,又伴着粗重呼吸和激烈的起伏或滑落,或飞扬。黑亮的辫子从后颈顺延下来,沿着肩胛骨,搭在侧肋,宝蓝色的流苏剧烈的晃动着。
“十四爷?”素素吃惊的看着突然刹车的允禵,本能的叫了出来。允禵喘着粗气,半晌没说话。一伸手,扯过被子,把素素裹了严实。自己这才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甩掉手里的汗,看着外面说道:“太医嘱咐你,好好保养。说不定以前的不好都能补回来。若是错过了,这阵子,恐怕就好不了了。”
素素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坐起身来,眼前是一个男人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后背,古铜色的肌肤有着大地的坚实。修长的食指慢慢划过允禵的脊梁,这里曾经支撑起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安危,还有她的自尊和人生。手指不断的下滑,到了紧缩的腰身处,素素双手一环,从后面紧紧贴住允禵,被子蓦然滑落。手落处,是允禵怦怦跳动的心脏,有力,沉稳,仿佛已经在她的手里跳动了几百年,几千年……
允禵抬起头,望着华美的帐顶,尖锐的喉结上下急速的滚动两下,方才哑着嗓子说:“素素,别这样……”
允禵敏锐的感觉到女人细腻的肌肤和他的极不相同!每蹭一下,便象燃起了一把大火,折磨着他,几度宁愿就此沉沦!
“十四爷,”素素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那书里除了我们年平日玩儿的法子,不是还有别的?往日,王爷不是想教素素如何做那引萧的弄玉,今日可否一试?”
允禵大脑一片空白,素素的声音从他的耳朵钻进身子里,在骨缝肉丝里穿梭,酥酥的,麻麻的……,好容易聚集了精神,才明白素素的意思,迟疑道:“这――,你也愿意?”
素素的脸烫烫的,樱唇伏在允禵耳畔,柔柔的气息吹进:“若是你――我愿意!”
…………
仿佛得了赦令,允禵不再约束自己,抓了素素的手,一个转身,伴着女人的惊呼,翻滚着躲进锦被深处……
“大消息!”又是一年金秋,素素和允禵坐在小院里啜饮桂花酒,树上开满细小的桂花,香飘四处,满地落红。锦宁带着永忠在一边和大家说笑。塔布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弘明眉头一蹙,正要呵斥,塔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说话:“皇上,皇上――”
难道有旨?允禵放在膝上的手倏然收紧。素素伸手覆住他,这才慢慢的放松。塔布咽口吐沫,直着脖子道:“有人策反岳钟岐将军,被岳将军密报给皇上。抓住后,皇上竟然不治他的罪,反而和他一起写了一本书。说是皇上要为自己辩驳,让天下人都明白,他是如何被冤枉的!听说,武英殿那边正在加紧刊印,不日就要刊发天下。”
小院里一片寂静,人们似乎很难理解这个消息的意思,默默的消化着。
素素想了想,伸手拿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微微闭眼,桂花的醇香和酒意的纯冽和在一起,渐渐化开……睁开眼,发现允禵正奇怪的看着她,笑道:“一杯酒,何如?”
允禵似有所悟,举杯相敬,慢慢品尝。
弘明不明所以,又不敢相问,只好看看锦宁,锦宁也是一脸的茫然。皇上难道要重新算账了吗?
没有任何动静打扰小院的宁静。不久,一本散着墨香的《大义觉迷录》躺在允禵的书案前。允禵正在翻看,素素拿着一串糖葫芦进来,看了一眼,说道:“现在,满大街都是这书了。”
允禵站起来,走到软榻边,扶着素素坐下,说道:“你又让塔布假公济私的给你带东西了?”自己伸头咬掉一颗葫芦。
素素摆摆头:“无所谓呀,反正这也是允许的。唉,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吃的紧。”下意识的摸摸小腹,不可能,最近都有贴东西的。允禵也这样想,两人同时摇摇头。
大概就是馋了!
允禵咽下葫芦,说道:“外面怎么说?”
素素道:“还不是拿这个当故事看,乱猜吧。听说,皇上还派曾静他们四处宣讲。”
允禵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老四这个聪明人,怎么也做这样的蠢事!”
素素道:“看起来,皇上心情不错,至少表面上人们不会说什么了!”
允禵道:“难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他这书里还写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素素撇撇嘴:“都是对他有利的,不利的都收回去了。”允禵手里保存的圣祖谕旨都被收缴上去,雍正唯恐收缴的不彻底,这些年多次派人探问,明里暗里都被允禵顶了回去。
平静无波的日子,雍正八年五月,怡亲王允祥病逝。雍正亲临其丧,谥曰“贤”,配享太庙。诏令怡亲王名仍书原“胤”祥。消息传来,允禵亦设香摆案,拜祭这个兄弟。人死万事休!悲痛中的雍正听说后,稍稍愣了一下,良久,方才轻轻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伺候在旁边的宝亲王弘历会意,悄悄退下。
刚刚过完年,素素的身体已经恢复的非常不错了。原来的禁令早就形同虚设,素素和允禵在园子里遛弯儿,看四下无人,素素拾起一只枯枝,试着耍起剑来。初时有些生涩,慢慢的,越来越快,渐渐的,允禵已经看不见人了。急道:“别玩儿了,看伤到你!”
素素这才收住剑势,体内气力甚是充沛。只是腾挪间已经不似当初了,略微有些失落。允禵浑不在意,说道:“那个就算了。也省得你登高窜低的,让我好找。”
两人边说边走,说话间,迎面走来一个老人,打了个照面具是一愣。允禵狐疑的看了良久,那老人倒是先说话了:“十,十四弟?――,我是你三哥啊!”
三哥?允禵上下打量着,怎么这么老?不要说已经花白的头发,单是那佝偻的身形,布满褶皱的面庞,已经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在允禵的记忆里最老的人就是他的皇阿玛,而今三哥似乎犹甚于圣祖!十三的死亡固然令他震惊,但是,毕竟有段距离,未曾亲见。此番见到三哥的老态,允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素素并不认识这个诚亲王,她更多的是注意到陪着诚亲王的女子,烟眉黛眼,正是青春时节,和亲王的老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牢笼中的相逢谈不上什么情绪,彼此相视无言,唯有苦笑了之。
点点头,交错而过。
从此,允禵散步不离小院五丈。
雍正八年,诚亲王允祉会怡亲王允祥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交宗人府议处。议削王爵监禁景山永安亭,得旨削爵拘禁。晋封贝子允禧为亲王,复允祹郡王,封理郡王弘晳为亲王,弘景为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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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日更新,今天太累了,先停停。这两天会比较慢,大家表急啊!厚着脸皮问一问,有没有愿意写评的,这个文文还没有长评的(皮厚中),大概很快就结尾了。
国外的同事来了,婆婆来了,幸好天还没塌,所以继续更新,努力更新,但是,数量不敢保证了。尽力吧!
至于史实,呵呵,俺不是研究历史的,对真正的恂郡王也米啥兴趣。借个套子,写着玩儿的。不过永忠这个名字,感觉怪异的很,真不知道老十四是关疯了,还是怎么了,有点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