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客厅内，只有中年男子一个人。
    即墨陇闻声抬头看他，难得的和他抬头打了招呼：“回来了？坐吧。”
    面对这个男人的和颜悦色，邱惟却一下警惕起来，目光都变了。
    他依言坐在男人旁边的位置上，不敢放松。
    他虽然叫这个男人一声爸，但那人并不会把自己当儿子看，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说明，他有事要对自己说。
    “考试怎么样？”即墨陇折好手中的报纸，端正的放在茶几上，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
    “嗯，还好。”邱惟坐端了身子，一扫先前的悲情，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有什么想考的学校吗？”
    “我已经想好了，分数也大致算了下。”说到这里邱惟有低落：“还是……不怎么理想。”
    即墨陇嗯了一声，身子微微动了下，而后道：“只要分数不是差的太远，我会帮你入学的。”
    邱惟愣了一下，而后惊讶的看着他，眸中有几分不敢置信，即墨陇对他突来的好意让他一下忐忑起来。
    即墨陇看出他的情绪，叹口气道：“你在我们家呆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怎么教导你，这是我的失职。”
    邱惟的神情有些迷茫，即墨陇突然对他上演了这么一幕父子情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道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到底要做什么。
    邱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坐在那里，无言的承受了即墨陇那不知真假的自我批判。
    他的反应即墨陇似乎并不关心，他只是说完那些话，然后打开了茶几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袋。
    不知怎的，那一刻邱惟的右眼皮开始剧烈的跳动，速度快的差点让他看不清东西，他不禁拽紧了放在大腿上的双手。
    即墨陇将牛皮袋给他，眼神有些凝重，这是邱惟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心里的不安感一层一层的加强。
    “这个是给你的。”
    邱惟的手有点儿发抖，莫名其妙的有了这种反应，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
    双手接过那个袋子，他低头仔细的拆开上面的线，打开了封口。
    袋子里面装的东西不多，一张A4纸，还有一张银行卡。
    他疑惑的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而后将东西拿出来仔细端详，但双眼一接触到A4纸上开头几个字，他不只是双手，连全身都在颤抖。
    DNA亲子鉴定检测书。
    短短的几个字，他害怕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内容是硬着头皮看下去的，每一项检查，每一个结果都让他的血液凝固。
    直到最后，父子关系那一栏里，那个“否”字看在眼里，犹如针扎，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
    有什么东西开始从身体里面流失，一点一点，连力气都带走了。
    那么薄薄的一张纸，他竟然捏都捏不住，任它从手里滑落却不自知。
    “我亏欠你的，我会一分不少的补偿你。”即墨陇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以前只觉得有些冰冷，可现在却觉得像恶魔一般，真的很残酷。
    “但不是我们即墨家的人或者事，我也不会留。”
    “你母亲对我有恩，我会无条件将你抚养成人，但我们的交情只到此为止。我并没有义务，要去养他人的孩子。”
    “你和我们即墨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最后一句话，刺的人心尖都在疼，邱惟终于有了点力气，抬起头，双眼失去了色彩，比平时还要呆许多。
    他张开嘴，说话都要费好大的劲：“我娘……她知道么……”
    即墨陇的声音依旧冰冷：“你娘比我更清楚。”
    那一瞬间，邱惟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谎言，曾经那么多鲜明的美好都是假的。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娘总背着他偷偷摸摸跟伏姨打电话，好像是在担心什么。
    他又突然想起自己生日那天，伏姨和即墨颜的单独谈话，不能让他听见，似乎也在避讳他。
    人的脑子在受到刺激时，总有那么一瞬间会变聪明，邱惟便是如此，他此刻才明白，他不是即墨家的人，娘知道，伏姨也知道，但是不能让他知道。
    但娘和伏姨失策的是，即墨陇不是傻子，他和即墨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怎么能瞒得住他？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抚养到十八岁，不过是为了报娘曾经对他的恩情，报完了，一切就结束了。
    他艰难的扯了下嘴角，他和即墨家，和即墨颜，果然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难怪会被讨厌。
    “卡里的钱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等入了学，你就搬出去住吧，你理想的大学我会帮你一把的。”
    “不用了……”他的声音嘶哑，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像是生了重病快要死去的人。
    啊，他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生了重病快要死的人。
    他想站起来走掉，可是此刻的身子只能瘫软在沙发上，动都动不了。
    明明才满十八岁没多久，却一下子变成了老人。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一下就红了，可是眼角干巴巴的，一点泪水都流不出来。
    “既然没有关系……就此算了吧……”
    即墨陇皱起了眉头。
    邱惟双手撑着沙发扶手，艰难的站了起来，朝着男人深深一鞠躬，声音依旧沙哑无力。
    “这么多年，还是谢谢你了……”
    好半天他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整个人都发着抖，然后又费力的弯腰，拿起了桌子上的银行卡。
    他需要这个。
    慢慢转过身，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像是在做梦，他摸索着前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来到床头柜前，最后跪倒在柜上那张黑白照片面前。
    照片里的妇人依旧温柔的笑着，可是却一点都不温暖了。
    眼角不再干涸，有温热的液体滑过。
    悲伤的情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下子溢满脑海，让他招架不住。
    “啊——啊——”
    喉咙忍不住发出沙哑的吼叫，但却又发泄不出来，像是受伤野兽的低鸣，无助而有彷徨。
    他就这么发不出声的哭着，不知何去何从。
    这么多年他似乎一直都生活在不幸之中，除了高考前那短短的两个月时光。
    不是即墨家的人，他只是默默的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连“怎么会”“不会吧”这样的词语都说不出来。
    太懦弱了，自己都生厌了。
    他经不住想，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死了就不会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