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再不表白天就要黑啦
    周五体育课时顾宁安正坐在操场周围休息，班长苏乔恩正好也被换下场过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给。”
    “谢了。”宁安接过，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才觉得体内的热气消散了些许。
    苏乔恩在他身旁坐下：“怎么样，新班级适应得如何？”
    宁安一愣，暗想他真是位尽职尽责的班长，说道：“挺好的，我和大家在一起也很开心。”听了这话乔恩笑了，说：“那就好，都是同学嘛。”末了他停顿片刻，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对了，你最近……和杨柳走得挺近？”
    宁安放水瓶的动作停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在他面前提起杨柳。“是。嗯……我家和他家在同一个方向所以上下学都一起走……这样的。”
    不料乔恩听完便一笑：“你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解释？解释什么？他和杨柳的关系？纯洁的革命友谊？那有什么好解释的？顾宁安想着乔恩这句话的意思，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绕了进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杨柳和谁这么亲密。也好，他总归是有了朋友。”苏乔恩又说。
    这时顾宁安忍不住把心里所想问了出来：“班长，为什么你明明注意到了杨柳，却不和他相处呢？还有同学们也是，大家都在一个班级，怎么就没人在意他呢？”为什么要忽略他？宁安想到杨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的样子，又开始心疼，才会为他打抱不平。问完话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怎么听都有种在指责苏乔恩的意思，紧忙道歉：“啊，对不起，我……”
    “没事。”苏乔恩还是微笑着，摆了摆手。“我们也试着和他相处过啊。高一的时候。”他抬头看着蓝天，风吹起他的发丝。
    “哎？”
    “大家也不是那么冷漠啦。我们讨论问题时会叫上他，有活动时也邀请他，他生病时还集体去探病……但都被他拒绝了。”他眯起眼，又说：“嘛，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无视。不是我们孤立他，而是他孤立了我们。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宁安沉默着。
    “不过现在好啦，有人去接近他，还和他成为了朋友。”乔恩转过头戳了戳宁安：“你有一点说错了，起码还有你在意他啊。”
    对哦。
    宁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他为什么要拒绝你们的好呢？”
    苏乔恩站起来，做了次深呼吸，又伸了个懒腰：“这个你就得问他咯。还有一点，顾宁安，你要是对他好，就从一而终，不要……像我们一样，不多久就没了热情和耐心。就此来讲，作为班长——不，身为这个班的一员来说，我很抱歉。我们的行为态度可能会使杨柳缺乏安全感，不会再去相信别人……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说完，他拿过顾宁安脚旁的篮球，转身跑向了操场。
    热情和耐心……吗？
    苏乔恩的话让顾宁安想了很久。
    周五没有晚自习，所以放学很早。自从上次被杨柳吐槽后宁安就不再骑车了，而是和杨柳一样的步行。一开始他还担心两个人在一起手放在哪里好，后来幸好杨柳和他还是一后一前的位置，才让他松了口气。但是不知怎的又有些小小的失望。因为没有牵到手吗？宁安想。这时他才惊觉：天啊，我怎么会这么想牵一个男生的手？！话说回来……既然班长都观察到了我和杨柳，那也就是说，我和他的确“交往过甚”？
    可是仔细想想，他们之间也没有过什么啊。
    宁安愣住，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世界，好像真的是以杨柳为中心哎。
    早上起床和放学铃响后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去找杨柳，收作业也是第一个收他的。下课时也总到他那里去，想和他聊天，但男孩那般嗜睡，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又好比现在，过马路时，他也会把手向后伸去，试图拉住杨柳，护他安全。
    可是身后空荡荡的。
    宁安一惊，忙转过身，本该跟在身后的杨柳却不见了！
    “杨柳？！”他喊着，迈开腿跑回去，在人群中找寻着男孩的身影，又一面留意着周围的店铺。那么多个人，那么多张脸，却没有一个是他心中所想所念的。你在哪儿啊，你去哪儿了？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因运动变得急促。正值下班时段，他逆着人群走，今天的人好像比平常更多，杨柳，杨柳？
    桃成蹊。
    在一家名为“桃成蹊”的店里，宁安终于看到了男孩纤瘦的身影。
    他几乎是在瞬间冲了过去。店门被他大力地拉开，杨柳被他吓了一跳，同时也“嘶”了一声，宁安把他抓疼了。
    “杨……杨柳……你，你怎么到，到这儿来了！”宁安气都没喘匀，话也说不通顺，但那着急、慌张、担忧的心绪全写在了脸上。店里的其他人都向他们这边看过来，杨柳抽出被他抓着的胳膊，反过来拉过顾宁安：“过来。”他们在店里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我和你说了的。”
    “什么？”
    “我和你说过我要到这里来让你先走的。”
    “啊？”
    于是杨柳向他解释了当时的情况：当时杨柳在宁安身后走着，路过桃成蹊时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便开口：“我要去这里，你先走吧。”
    顾宁安没反应，继续往前走。(他当时在想苏乔恩的话。)
    杨柳以为他听见了，就转身进了店。
    顾宁安还是继续往前走。(……)
    “总之，就是这样。”杨柳说完，翻了翻刚买的书。
    “呃……”宁安终于完全明白，“我当时在想事情，所以才没反应，我没听见……抱歉。”
    杨柳摇摇头，表示不会在意。
    有服务生过来问他们要喝点什么，宁安这才发现这是家集书店、咖啡厅、网吧于一身的店。非常有特色。自己每天都路过这里竟然不知道(大概注意力都在杨柳身上了)。
    “我要……拿铁吧。杨柳，你喝什么？”
    杨柳也没抬头：“卡布奇诺。”
    “好的，请稍等。”
    咖啡上好以后杨柳就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刚买的《顾城诗集》。
    顾宁安这时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又怕打扰到杨柳，兀自在那里踌躇。
    视线落向窗外，街上车水马龙依旧，但他却不复之前的慌张了。
    怎么说呢，在店里看到他的刹那，他真想紧紧地拥抱住他，不叫他跑掉。他是那么害怕他消失，畏惧他离开。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很多次，有过逃避敷衍但他终不能对自己说谎。
    前几天他竟然收到一封情书，是同班女生写的。在信中她写的所有喜欢宁安的表现，他读过之后，恍然发现那些正是他对杨柳做过的事。
    难道还要继续以“我们只是朋友”的理由来聊以自慰吗？只是朋友？
    可是，如果他现在就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吓到杨柳？因为他自己领悟到这里时也是极为惊讶的，毕竟他们是两个男生啊！……
    苏乔恩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你不要像我们一样，不多久就没了热情和耐心……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宁安想着，看着街上的人。
    众生皆苦，大家各自为生活奔波，名、利已成为这社会的主流。
    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杨柳。男孩看上去那么纯净，是不是他以长而浓密睫毛为遮挡，尘埃不会进入眼睛？
    杨柳好像是很爱穿白色的衣服——今天亦是如此，校服外套下是一件白色薄衫，黄昏的余晖通过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宁安坐在天使的对面，他清澈的双眸甚至可以看见杨柳脸上的细小绒毛，格外可爱。
    男孩在此刻看起来既真实又虚幻，好像他不属于这世界一样。
    要让他感受到爱，宁安想。
    杨柳翻过一页书，“哗啦”。
    要让他知道自己是重要的、被爱着的，宁安又想。
    杨柳叫来服务员，顾宁安抢着付了账，然后他们一起走出门去。有音响店放着一首很老的歌：“默数123木头人再不表白天就要黑啦……”
    这一刻，在鸢紫色的天空下，在人来人往的街旁，顾宁安站在杨柳的面前，那样子仿佛彤云从天边飞到他的脸上去了，他终于开口：
    “杨柳，我，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