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尘土飞扬在空气中，氤氲马车越加远离的身影，身在别墅内的索尔却觉得思绪越来越清晰，而同样清晰的还有胸口的阵痛。
    喷洒出来的鲜血很快就染红整个前襟，随后因为重力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于一片死寂的地下室中显得尤为刺耳。尼洛收回刺向索尔胸膛的短刀，后退一步时，索尔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双手不稳，刺向对方心脏的剑尖偏了少许，在被尼洛挑开。
    索尔向后退了一步，将身子抵在手术台边缘，借着这个间隙大口喘气。他的衣服已经有多处开裂，身上最严重的伤口时刚开尼洛绝杀一击般的刺入。
    然而尼洛也好不到哪里，双臂和腰腹纵横着诸多伤口，脖子上还有一条依旧在流血的倾斜伤口，因为额头和眉部在打斗中受伤，留出的血挡住视线，使得他不时眨着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动，拿着剑的手青筋凸起，骨节分明，只拿双眼在空中无声厮杀着。
    索尔慢慢调整呼吸。他看得出来尼洛视线不清，红色的血仿佛水帘，顺着眉的弧度下滑，刷过眼睫，尼洛在忍耐良久后，终于眨了眨眼睛，而就在尼洛眨眼的同时，索尔后脚蹬地，猛地冲了过去。
    从剑身处传来的抵抗力让索尔气势一顿，继而两剑相互胶着。早有所警戒的尼洛竭力将长剑压向索尔方向，他毕竟比索尔年长，承载全身重量的剑在长久的僵持后猛地一撞，将索尔撞到身后的桌子上。
    桌子上放置的物品在索尔被撞过来的时候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就连装有手术刀和麻醉剂的箱子也因为不稳而摔在，里面的东西撒落满地。
    撞击让索尔的视线晃了晃，然而尼洛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那把染上他的血的短刀泛着冷光，直直像他削过来，气势狠戾，下手狠绝。索尔立即伸出右手，用长剑抵挡，同时左手伸向腰间。
    兵戈相撞声之后，索尔只觉得右手一颤，剑身劈砍的力道长剑猛地后倾，在滑过半圆后猝然压到持有者的肩胛上，深深割入肉里。
    在尼洛双手持刀进攻的时候，索尔只用右手抵抗，然而他的左手在摸到腰间熟悉的冰冷物体后猝然刺向尼洛前倾过来的身体。
    那是把匕首，淬过毒药的匕身全部没入了尼洛的腹部，只留出被尼洛握在手里的剑柄。
    尼洛的瞳孔猛地泛起痛色，而索尔看着这样的尼洛，突然缓缓地笑起来，然而还没有笑完，他就将尼洛踹了出去，随后无力地倒在地上，咳出一大口血。
    胸膛被刺伤多少让尼洛呼吸不畅，他蓝色的瞳孔仿若最冷厉地冰棱，直直刺入尼洛的身体里，嘴角却带着诡异地笑，在看到对方艰难地起身后，索尔嘴角的微笑更冷。他将剑抵在地上，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剑上，才堪堪站起。
    “我低估你了。”尼洛缓缓地说着。被匕首刺到地方开始发麻，而且这麻木感却越来越甚，向四肢和大脑侵略，他知道这是中毒的表现。
    索尔只是站着，实际上他现在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在刚才近乎玉石俱焚的攻击下，他和尼洛都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只是看谁撑得更久而已。
    “没有用，”索尔咳出一口血，口内的腥膻和胸膛的疼痛并不能阻止他自虐般地开口，嘴角地微笑越来越深，索尔笑得诡异，“这道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尼洛听后，僵了一下，他在良久地沉默后看向伯爵。
    精致的面孔，精致的眉眼——依旧是他爱的容颜，然而那冷漠的瞳孔，冷酷的表情，又明明不是记忆中的伯爵。
    “为什么。”尼洛微微垂下眼眸，“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好好当你的伯爵，为什么要沾上杀戮，为什么要染上罪孽，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索尔微笑起来，那是种尼洛完全无法理解的笑容，空茫又满是希望。尼洛听见索尔在剧烈地咳嗽后轻轻问，“尼洛，你有如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吗？”
    握着短刀的手一颤，尼洛突然沉默起来。他深深看着索尔，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进入这件地下室时已经分崩离析。
    索尔凝视尼洛，等着听管家的回答。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的管家缓缓开了口，“没有。”
    我没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
    我没有——心在滴血，尼洛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枯死的声音。这声音如此悲怆，以于尼洛产生置身于教堂的错觉。楼顶的钟声铛铛铛响了三下，恰是为一个男人鸣起的丧钟。
    “是吗？”索尔听后如此说，他算了算时间，尼洛大概已经不能动了，那么——竭力迈出双腿，索尔冷笑起来，尽管右肩鲜血淋漓，索尔却极力忽视痛苦，喘着气，捂住胸膛的伤口，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去，走到尼洛面前，向被毒药侵蚀无法动弹得尼洛，扬起手中的剑。
    剑尖刺入肉里，然后残忍又缓慢地深入进去。皮开肉绽的沉闷声响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索尔缓缓地笑了，是那种春天降临，霜雪融化的笑容，然而未等他笑完，尼洛拼尽全力将剑拿了起来，冰冷的剑在划过索尔右腿后刺向对方的胸膛，然而后继无力，正缓慢的降低，因为如此，斜插入索尔胸膛的刀身撕裂过更多的血肉，才从背后穿透出来——本就伤势严重的索尔在左腿受伤后终于保持不住重心，前倾着跌倒向地面，刀身完全穿透身躯地感觉让他猛然一痛，继而缓缓的，强撑着微笑起来。
    流出来的血多到让索尔自己也震惊的地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血，这么多……温暖的血。
    一击得手后，尼洛拿刀的手无力地下垂，他的呼吸已经轻到几乎听不见，而就在意识朦胧之间，他突然听到伯爵轻到不能再轻的呢喃。
    “你输了。”
    输了？不，我赢了。伯爵，是我赢了。尼洛狠狠呼吸一口气，然而伯爵接下来地话让他猛地屏息。
    “你没……找到……我。”
    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伯爵轻轻地，极浅极浅地微笑起来，只是这笑容化为形成就已然死去。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睛还来不及展示任何温情，就彻底地陷入无尽永眠。
    你输了。尼洛。
    你没有找到我。
    你最后……没有找到我。
    “尼洛，你一定，一定要找到我。”
    “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您，找到您之后——请您，嫁给我吧。”
    蓦地，藏在记忆最深处，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想起的回忆涌现出来。那个笑得天真烂漫，给过他人生最初的爱恋与温暖，却在之后遍寻不到的身影，突然浮现在眼前。
    我……尼洛瞳孔大张，他竭力想要开口，然而身体的疲惫无力，让他陷入缄默，视线里的光线一点点变暗，最后就连伯爵的连都看不清，他只能看清那满地的红色。
    红色。
    玫瑰的颜色。
    “找到您的时候，我们说好了，您就嫁给我吧——我们说好了。”
    “说好了。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是……说好了吗？找到你，你就会嫁给我，我的小姐……我一直再找啊，一直，一直再找……
    僵硬泛凉的手指只是轻微的颤动一下，就再无动静。那双极力想要睁开的双眼缓缓地不甘上翻，睁开的眼缝里开始只露出苍白的眼白。
    我，一直再找……
    ……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