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终于有动静传来，一个披着黑斗篷的高个男子走了进来，兜帽拉着，看不清长相，走到墙角停下了，在墙角的阴影中面向墙壁站定，然后便像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
    半个时辰后，又有披着黑斗篷的人走进巷子来，阳光正好穿透漂浮过的云层而过，照亮了大地。
    ——兜帽下露出的那张脸，是昨夜才见过的那张脸。如果记忆没错，此时来的这个人，就是之前曾被何子越上了身的葛副将。
    负责来此交接情报的人，是葛副将么？还是别人化装成他的模样？否则昨晚他和何子越刚走，葛副将就得启程了，快马加鞭才勉强能赶到这里。
    转头看向何子越，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里，神情严肃，说不出的凝重。
    那个是真的葛副将？
    先来的男人转过身，对着葛副将，仍没有拉下兜帽，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黑木匣子，交到了葛副将手中。
    葛副将张口，声音虽小得近乎耳语，对崇念来说并不算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事情似乎出乎预料，他听到的，是葛副将在说异邦的语言。安插敌方的线人，难道说只会说异邦的语言吗？
    尽管是异邦的语言，他作为仙人还是听懂了，“午时”，“东北”葛副将只说了这两个词。
    而站在身侧后边的何子越看来也是听懂了。
    “安插在敌军的那个线人，被替换了。”何子越开口，浑浊的眼球不再转动，定定望着那里，一字一字，缓慢而沉重。
    他在旁看着，何子越本就发黑的脸变得越来越黑，染血的浑浊眼球，竟看得出是怎样复杂的神色。
    北戎那边的人走出了巷子，脚步轻而飞快。而葛副将忽然抬起头，向这边望来。
    他现在是人形化的，所以葛副将能看到他是很正常的，但葛副将的视线，却是看向他的身侧后方。
    崇念一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葛副将，总不会是察觉到何子越的存在了吗？凡人之眼，是看不见非现世之物的，除非厉鬼恶魂，又或是神佛降临显现。
    总不会是前者……他还是新人，还没正式学习过要怎么应对。
    视线停留没有超过一秒，葛副将移开了视线，拉起兜帽，大步走出了巷子。
    “接下来呢？”他转头问何子越。
    虽说是半日的期限，但他还并不想催他。他直觉这一次的任务不会简单，当事人若是不愿走，他大概还没那个能力强行拖他离开这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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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树间隙落下的阳光苍白得几乎刺眼。他坐在树枝上，树下何子越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盘腿坐在那里，他不时低头看一眼，确保无恙。
    何子越现在看来有点混乱。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要说的，索性也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地待在边上。
    为何要到城墙附近来，他倒是问了，何子越回答得很模糊，只说是担心，看起来似乎是想不起细节了，可能是只记得这一带是很重要的，这样的印象而已了。
    这附近巡逻的士兵不多，守备力量薄弱。若真说要出什么事的话，确是有些可疑的。
    崇念手搭在膝头，哼着不着调的曲儿，仰头望着枝叶缝隙间的湛蓝天空，想着些有的没的。似乎成为天界小仙后，大多时候都是这般的无所事事。
    就在太阳移到天空正中之时，大树扎根的地下，传来了隐隐的颤动。
    他警觉，跳下树，何子越也发觉了已站了起来。一仙一鬼魂，同时看向树林空地正中的一口枯井。
    井很深，有水。他经过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
    不过这时已不知土地颤动的动静了，水井那里传来了沉闷的水声——他移动到井的正上方向下看去，深处的水呈漩涡状向四面渐渐退去。
    水全部退去之后，咯噔咯噔的声音传来，有人在用力推动井底那些湿哒哒的砖石，从更深处的地下——阳光正正落下，井底的砖石被打开的一瞬，举手抬头的人眯起了眼睛——
    他听到飘在身边的何子越倒抽了一口冷气，大概由于脖子已断的缘故，发出的只是“呼哧呼哧”的奇怪气流声。
    连他也忍不住惊讶了。
    ——原来是这样。昨夜他跟在何子越身边穿越山谷森林时，并没有察觉什么人声动静，也可能是没有太注意的缘故，只是觉着山间溪水的声音有些奇怪——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有大批人马在地下急行军的缘故。
    长久以来作为交通枢纽军事重镇的这里，加上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地底有密道也不算奇怪。
    一仙一鬼魂，漂浮在井口上方，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身着轻便戎装的北戎军士从井底钻出，攀援出井，钻入树林。附近废弃的民宅院内，也传来了类似的动静，看来出入口还不止这一口井一处。
    不过一夜，北戎军就通过地下通道绕过了军营，抄到了后方，兵临城下，城内守军人数远在他们之下。
    而打开井底的那个人，走在所有潜入城内的北戎军最前的，是他们一个多时辰前才见过的人，葛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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