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午夜。
    记不清是多少次这样拼命的加班，严泽觉得很累。可是走在灯火明亮的马路上前后看看，这样辛苦的人又不是自己一个，突然又释然。
    繁华的大都市，快节奏的生活，适者生存。似乎别无它法。
    公车已经没有了，严泽招手拦的士。
    司机在他上车的时候一直看着他，那眼神热情、诚挚，带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渴望，让严泽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肥胖、矮小、谢顶，还有一双倒八眉。怎么看都跟好看沾不上边。
    严泽报了地址之后就看着窗外风景。满目的霓虹闪烁，不断变幻的商业招牌，以及深夜浪漫散步的情侣们。
    胸口突然生出一大片寂寥之情，让他觉得自己被眼前的车窗玻璃给隔离，与这花花世界无法接触，虽然他已经来到这里快两年。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归属感。
    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住，一个人做饭吃饭，一个人睡觉，连做梦，也是一个人在奔跑。
    所以当其它同事抱怨加班时，严泽心里竟然隐隐的觉得感谢，感谢公司用如此霸道不讲理的方式，挤占掉自己现在家里的孤独时光。让他在忙碌的工作中，恍然察觉自己在这世界上的存在感。
    同事们闲余会讨论女人，股票，房子和车子。
    他们说女人物质，没房没车连手都摸不到，又有人说，有房有车长的不帅也只能摸到手，却还是上不了床。
    众人哈哈大笑，然后问一直在听的严泽：“你长的这么帅，应该有过好几个女朋友了？”
    严泽摆手：“没钱都是扯淡。”
    众人又扬眉吐气的一阵笑。
    公司里面男性多，单身的更多，而单身的里面，长的高的没有严泽帅，长的帅的没有严泽高，长的又高又帅的，没有严泽的名校背景。所以一干单身汪们在参加联谊会的时候，最怕严泽报名了。
    好在严泽每次都不去，大家以为他有女友，再三追问回答说没有，又问他打算找什么样的，严泽咕咕哝哝：“人样的……”
    把一帮同事笑翻。
    因为不断上窜的房价，让单身汪们每天都心急如焚，开始有人四处凑钱买房，每月贷款累累，然后跟严泽借钱过活。有人问他的打算：“这边买还是回家买？”
    “什么？”严泽茫然。
    “房子啊？总是要结婚要买的啊。”
    严泽心里没答案，因为他知道自己结不了婚。于是心里又一阵痛，因为别人至少还在为女人为未来的孩子未来的家庭在拼搏，看着那一副美好的蓝图，再辛苦也愿意。而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目标。
    浮萍一样。
    在这喧嚣的大都市。
    突然就觉得自己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如漂浮在空中的尘埃，无力而且被动。
    眼睛瞥见外面一个女孩子拿着手机兴高采烈的讲电话。是男友吗？还是朋友？还是家人？
    严泽在心里叹息，自己竟然一个都没有。
    不敢再看，于是收回视线，然后又察觉司机热烈而渴望的目光。
    严泽诧异的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害羞的急忙躲避了，呼吸都慌乱起来。
    顿时了然，原来他也喜欢男人。
    这一丝丝的同类气息让严泽觉得身体又温暖起来，觉得自己似乎稍微跟这红尘世界扯上了一点关系，而不是飘在半空中了。
    车子在目的地停下，严泽给他钱，然而对方却没有收，嘴巴抿紧的看着他，似乎有话说却又难以启口。
    “师傅，车费。”严泽抬手示意一下，对方却并没有注意，双手握紧方向盘表情纠结的看看前方，又看看严泽，做一个深呼吸，似乎是鼓励自己，却半天还是没吐露出一个字来。
    倒是把额头上的汗水的给急的冒出来不少。
    严泽在车里等了半天，突然也挺替他着急，但心里想着如果对方要提出交朋友或者性要求，自己应该不会答应，就放下钱，动手去开车门。
    “等等！”对方见他要走，语气着急的不得了，都带上了一丝哀求：“你稍等一下好吗？”
    “怎么了？”严泽回头看着他。
    “我……”
    “嗯？”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显然接下来要说出来的事情可能会吓到顾客，所以他犹豫了很久很久，久到严泽都催了几次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终于脸色涨红的小声说出来：“帮我……摸一下那里……”
    严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目光下落，顿时整个人呆住。
    对方也发现自己真的把顾客吓到了，害怕严泽跑掉似的立刻伸手过来拉住他的一边手臂，急忙解释：“我喜欢你……从你上车之后我就冷静不了……也许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所以……我想……”
    严泽目光空洞的看着司机。他心里在想：为什么对方就相中了自己？是同类的气息使然，还是深夜容易让人放松所以他莽撞的想碰一下运气？
    “你没有伴儿吗？”严泽看一下他大约中年的脸颊，估计着他今晚的行为，算不算是对伴侣的背叛。
    “没有……”对方有些怯懦的回答：“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找过别人，也不敢找……你是……第一个……因为，我觉得你下车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隔了半晌，对方又突然抬头看着严泽的眼睛恳求道：“就一下好吗？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
    说完，严泽竟然发现他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
    深夜的车内安静了很久很久，然后严泽伸出自己的手。
    或许是如司机本人所说，从来没敢找过别人，所以严泽才碰了几下，竟然就泄了。
    他拿纸巾擦手，然后下车，在关门的那一瞬间，他从透明的车窗玻璃看到，男人脸上竟然有清亮的泪痕。
    严泽转身往回走。
    搭电梯上楼，进屋，没有开灯的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三分钟之后，他突然抱头大哭。
    因为他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会不会变成司机那样。
    孤独的、谦卑的、毫无存在感的生活着，然后在午夜时分哀求一个陌生人，暂求片刻的美好。
    他可怜那个寂寞的司机师傅，又更加可怜自己。
    他觉得未来太可怕。
    他需要一个人陪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