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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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翻看文件的我的双眼被一双柔软的手覆盖,不用对方说“猜猜我是谁”这句话我亦能毫不犹豫地回答出这双手的主人是谁。
现在是中午,纪子理应在学校,难道对方又逃课了?
似乎看出我心中的疑惑,纪子说:“就快要期末考了,所以现在学校每天中午就放学了,说是让学生有更多的时间在家复习。”我想起以前自己读中学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待遇,无论是期末考还是正常上课,上学与放学的时间都不会有任何变动,除了中学文凭试考试之前学校会让我们提前两个星期离校。没想过到了纪子这一代学生,学校竟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到底只有纪子这一间学校才会这样呢?还是所有的学校都这样呢?
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其他学校是怎么样的,不过我们学校的确有这样的待遇”纪子回答。
我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将盖在我眼上的手拿下来,纪子坐在我的桌面,拿起我的杯子啜了一口已经冷了的咖啡。对方戴着一条白色的针织围巾,整个脖子被包裹得密不透风,与黑色的校服大衣形成鲜明的反衬,长筒的黑色棉袜包裹住纤细匀称的双腿。
对方这身冬装校服的打扮让身处暖气之下的我打了一个冷颤,虽然中学时代的我在冬天亦会穿成这样,但现在出来工作十年了的我再看到这副打扮不禁感到冷飕飕的,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起冬天不再穿裙子了,而是保暖的棉裤。看见街上年轻的女孩在下雪的时候依然穿着短裙,露出一截光滑洁白的大腿,就算对方不觉得冷我亦会替对方感到冷。
看来我已经过了冬天穿半截裙露出大腿而不觉得冷的年纪了。
我们去了二楼的餐厅。
纪子这段时间非常努力地补上落下的功课,开了连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的夜车,有时候睁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枕着书本睡了一晚,甚至有一次在课堂上因为前一晚睡眠严重不足而晕倒了过去。我深知纪子这样拼命的缘由,但我还是忍不住为对方的身体担忧,生怕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会熬出什么病来。
对方摇头,叫我不用担心,她自有分寸,懂得安排好学习与休息的时间。离中学毕业只剩下半年多的时间,纪子无论如何都要使尽全力为自己的未来多挣一分希望。
由于在学校的表现有了颠覆性的改变,老师与同学看向她的目光自然亦有了颠覆性的变化,无法相信这是他们一直以来所认识的纪子,完完全全地脱胎换骨,换得一点都不剩,仿佛有另一个人进入了纪子的体内,赶走了原来的纪子。
因为之前多次逃课的关系,在学习方面远远落后于其他同学的纪子凭着这一个月的辛勤苦学,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地得到了成绩上的进步,虽然进步的幅度算小,但总算有了好的发展,进步了就是进步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更何况进步这东西是不能因为“小”而忽视它。
纪子还向我讲述了她回到学校的那一天与同学们发生的一场精彩有趣的争执,我一边吃饭一边仔细地倾听对方的叙述,在听到对方将骂她的同学比喻为发情期的动物时,差点没忍住喷出了口中的饭。随后我们俩个笑了起来,笑声之大吸引了附近的人,有几张桌子的同事向我们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眼光,对我们发出笑声感到不解,甚至影响了他们用餐。
我俩拼命抑制笑声,将声音降到不影响其他人的范围内,纪子几次喝水因为忍不住笑而呛到了。
开心过后,我们默默地吃饭,纪子的叙述暂时告一段落。
待午饭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对方冷不防地冒出这句话:“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一所不起眼的大学。”我报出了学校的名字,这是定安一所极其普通的大学,我的成绩并不是十分出色,加上当年想要逃离定中,于是选择了离定中比较近的定安,而且我的中学文凭试的成绩能够报上这所学校的预科,于是在填写志愿的时候没有过多犹豫地填了这座学校,预科读完之后毫无疑问地进入了这所大学,同样选择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专业,大学毕业后便来到公司,一直干到现在。
纪子陷入了沉思,大概在想自己以后要报读哪所学校的预科吧,可能对方亦想报考我的大学的预科,按照纪子目前的成绩,后半年再努力一把,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坦白说,我不太希望对方进入这所学校,委实太普通了,我希望纪子能进入一所更好的学校,可这要看纪子的意愿以及她成绩的情况,如果对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在学习上取得飞跃的进步,说不定真的可以报上一所更好的大学。
“你介不介意我们做校友?”沉思完毕后的纪子道出这句话,语气还夹杂一丝兴奋。
“你不想考一所更好的大学吗?”我喝了一口热奶茶。
“其实按照我目前的成绩,就算我再怎么拼命,可能也考不上一所更好的大学。”纪子用叉子拨弄着碟里的西兰花。
我第一次看见对方现出一副没有信心的样子,不禁感到有点难过,仿佛外面的冷风吹进我的心房,冷却着我体内的每一条神经。非常不习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纪子的脸上,总觉得这副模样与纪子格格不入,仿佛将一块拼图放在与其不适合的位置。一直以来我眼中的纪子是不会流露出没有自信的神情,如今亲眼看到的时候感到不可思议与无法置信,使我完全无法适应。
“你会不会想得有点悲观呢?”我用筷子夹起对方拨弄的那块西兰花放进口里。
“很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对方叹了一口气,见刚才的西兰花落入了他人腹中,转而拨弄番茄仔。
对方的语气透露出由于之前荒废了学业而弄得如此田地的后悔,五年的中学时光转瞬即逝,因为不满意学校不满意老师不满意同学,便通过多次的逃课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也许没有好好地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只为了逃避眼下的不快。
可现在到了最后一年的时间,不由懊悔起来以前的所作所为,如果当初不那么意气用事,没有把逃课当饭吃,而是选择后退一步,好好地上课学习,也许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吧。如果时光能够重来,纪子会不会做出不同的决定呢?如果做出了不同的决定,那纪子会成为什么样子呢?可能不用像现在这样为考不上好的大学的预科而感到这么烦恼。
这种情况在世界上比比皆是,每个地方总有这么一群学生的存在。因此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我甚至觉得他们之所以会走上这一条路也是由他们的性格所使然,中国有一句很流行的话:性格决定命运。而性格又是与生俱来无可改变,也就说他们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境地,有一部分的原因大概是出于冥冥之中的注定吧。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只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我也并不是在鼓吹这种逻辑:“造成你考不上好的大学是命中注定的,所以你无法改变它。”这样未免太过荒唐可笑,一点都不符合科学文明的21世纪,学生更不能以此为由放弃学业,这是绝对不可取的行为,这种逻辑缺乏科学的论据,仅是凭空幻想的产物,不足以向外人说起。
说到底,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存在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情况,那也只占据很小很小的比重,我们怎么能够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比重而交出了对命运的主宰权呢?若纪子当初觉悟得早一些,那如今的烦恼便会少一点吧。
“我啊,可是后悔了噢。”纪子拿起被她拨弄的番茄仔放到口中,一边嚼一边说,“这应该是我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吧,若当初能够忍耐一下的话,可能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吧。”
“你可以以此作为教训,就当上了一堂课吧。”
纪子“嗬嗬”地笑了几声,充满了悲哀与无奈,与刚刚快活的笑声形成了大径相庭的对比。对方用食指尖挠着脸腮,似乎抹了粉底,褐色的雀斑比平时淡了一些。
“就当是上了一堂课吧。”纪子释怀地喟叹一声,好似放下了一直压在肩上的重担,“毕竟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既然是我咎由自取,那很应该由我来承担一切的后果。”
对方的语气透露着与她的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我自问在对方这个年纪可没有这般觉悟,于是对纪子的敬意更上一层,这般豁达的心态深深地吸引住我,内心的难过一扫而空,这才是我所认识的纪子。
“不过么,即使考不上好的大学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喝了一口水,“就像我上的是一所非常普通毫不起眼的三流大学,但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社会的底层,至少没有在街上向路人乞讨,而且现在的社会到处充满了机会,你有非常非常多的选择。”
对方的唇角稍稍上扬,托着下颚盯视我的脸。不知我这番话给予她作何感想,对方的脑袋瓜里想的究竟是什么我自是一无所知。我没有纪子那么厉害能够读懂他人心中所想的内容。
良久,纪子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只秀楠呀,想不到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噢。”
我微笑,“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对为以前的行为后悔起来,还以为你对此不屑一顾呢。”
对方捏了捏我的手背。一股类似酥麻的感觉流过我的全身,我很久没体验过这种如电流般的感觉了,带着和煦的热量,温暖了我之前被冷却的神经。一个小小的动作竟然带给我这般感受,我不禁学对方捏了捏她的手背,猜想对方会不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
纪子一直到期末考之前都不能陪我,所以待会她要回家复习功课,而我继续待在公司。我们有点恋恋不舍,希望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点,但我不想因此耽误了纪子的学习,对方亦希望这一次的期末考能够取得更大的进步。所以我们决定等过了考试之后再一起玩,到了那个时候纪子说不定又来我家住上一段时间。想到这里,我便觉得与纪子的分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晚上七点,我离开办公室,乘电梯来到一楼的大堂,一位在前台工作的年轻女子告诉我有一个人想见我,这个人在十分钟之前来到公司。年轻女子告诉这个人我即将下班,不介意的话就稍等一会。于是对方便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待我下班。
我的视线顺着年轻女子的指向落到一位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很面善,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向年轻女子道了一声谢谢,往女人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可无奈没有一点印象浮上脑际,索性搁置一边不再理会。
对方见我到来,立即起身向我点了点头,黑色的长卷发几乎触及腰际,其中几缕头发染成紫红色,白皙的脸容化着淡雅的妆容,粉红色的薄唇紧闭成一条线,穿着深绿色的毛呢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纯白的毛绒大衣,大衣一丝不染,洁白的绒毛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脖子围着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黑色的长筒棉丝袜裹住双腿,脚上是一双深绿色的金属草皮短靴,拿着一个DIOR的经典格子白色手包。
我说了一句“你好”,对方保持沉默,将我从头顶到脚趾打量一遍,仿佛要把我里里外外的每一寸地方看个究竟。那双猫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僵住了身子,这个女人的眼睛与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而这个人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来找过我。
不好的预感涌上我的喉咙,心跳加快,我咽了一口唾沫,尽量使自己表现得镇定,以免乱了方寸。即使我不是很确定眼前这个女人与纪子是何种关系,但直觉告诉我我的判断十有八九没有出错。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与纪子存在至亲的血缘关系,那么对方知道我与纪子的来往一点都不出奇,很有可能纪子在她面前提起过我。可记忆中纪子与她母亲的关系似乎不太理想,虽然纪子在我面前几乎没提到过她的母亲,但我也大概明白她与母亲的关系是怎么一回事。
“谈谈好吗?”女人微笑着向我提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