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三日行程，便从京师赶回的九华……虽然亦是走走停停，亦是当年同样的距离，然而这次，却让婉儿觉得，格外漫长。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做一个梦，梦中的自己将醒未醒……
    九华山，玄华殿
    “弟子领掌教之命，平定沧州之祸。现回山门，请掌教师伯训示。”
    “我还以为师叔同行，不日便归。怎么——去了这样久？”掌教的语气虽然算不得责难，但是一去半余月，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如果不在大殿之上说出些理由来，恐怕，也是难以交代的。
    “此行乃狐妖作祟，本应除之，却不想……遇见了狐王。”纯阳说这话的时候，不由望了一眼殿上的伯禽。
    “遇见了狐王，还可全身而退，看来师叔的功力……大有长进啊！”伯禽语带双关，不由让殿下的人心存疑惑——那夜，他确实是在的……
    “方才在大殿之上，师尊和师叔祖，似有不和之意。”
    “我还没问你这半月去往何处玩耍了，你居然问起为师了？”
    婉儿愣在那里，两人目前立于敲上，前面是孤岛遥望，后面是彼岸无边。“师尊既然知道了，又何须再问？师尊你神机妙算，我所想，自然逃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若你在我面前，也是这样聪明乖巧……我便多喜欢你一分……”什么？婉儿退后了一步，只觉得身似腾云，扶摇不定……她闭上眼，平定了一下心神。只见面前的男子，仍旧气若仙人。她摇了摇头，苦笑，原来只是自己一时恍惚……
    “走罢。”那人抬头望了望天相“今夜，山中怕是要下雪了……”
    “师叔祖不是说……九华山中，不会下雪吗？”
    “凡事，总有意外吧？”那人温和地笑着，目光却如醇酒一般醉人“怎么？婉儿不喜欢下雪？”
    “没。婉儿喜欢雪。最好这山中，一次，下个通透！”婉儿说着这番话，眼里也闪着激动的光……
    及至入夜，这雪。还真的来了……
    可惜不在京师，却在这里下了起来，这个本不应该有雪的地方，居然漫天飞洒起，鹅毛般的雪花……
    “师尊，你快来看，这雪……好美……”她欢呼着跳跃着，等这场雪来，她一夜未曾合眼。
    推开门，跑到庭院中央。山中空明，头顶的天有些灰蒙，不是漆黑的夜，却点缀着零星。她旋转，欢腾，一回头，望见来人——容颜如画，宛若天人……
    “师尊……你的头发……”婉儿呆住了。不是不知所谓，也不是一时惊怕，而是，被这样的人惊呆了……他的发，如一川冰雪，流瀑飞絮，羡煞旁人。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发，也并不在意，反而踱入院中，负手而立。
    “不知庭霞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师尊。”婉儿一反手，变出了一壶炉酒。“赏雪饮酒，不是更好？”男子转过身，结果她手中的酒壶晃了晃“可惜，没有酒。”
    “嗯？”婉儿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第一次用这类法术，难免有些失误。男子又晃了晃酒壶，笑了“听，如此，便有了。”他一翻手，变了两只酒杯，斟酒其中，神态轻盈。
    “师尊其实，早就知道，我学了禁术的事情吧？”婉儿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喝了两杯酒，身子也开始热了起来，脸有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她抱着膝，坐在蒲团上，抬头看着天，一挥手，想把眼中的雾气剔除，却觉得不慎被雪花迷了眼。她笑，笑意似有似无。月光如水，映在她的眸间……
    “困了吗？”
    婉儿回过神来看他“师尊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
    “白色不好？”
    “好看得很。可是……”她不自觉地匍匐过去，伸出手，想去撩拨那发——那银丝白雪，透着些妖异，也透着些莫名的诱惑，似乎吸引着她过去。“若困了，便睡吧。睡醒了，便不会想了！”手即近前，男人一反手回了她，将她一个翻身拽到自己的怀里，撂躺在自己的腿上。月色微朦，雪夜相欺。天空薄雾般般，又像是幽蓝深邃，却又灰意渐浓。她慢慢地闭上眼。似乎坠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那里，也有这样干净的月光。也有四周的悬崖陡峭，几个华服女子坐在溪边闲聊。她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沉不醒，便走过去，想询问一二……
    “请问，这是何方仙境？”她浅施一礼，对方却视若无睹，没有理会。“劳烦姑娘相告，此处是什么地方？”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对方却依旧置若罔闻。反而相谈正欢，忽然听见身后琴音想起，两人便双双起身欲行。
    “我说这位姑娘——”她一手上前，想拦住两人，却不料想，二人竟轻松地从她的身体里穿行而去……
    什么？她惊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月光透过她的身体，风拂过她的胸膛。整个人闪着柔和的光，变得通透……这是……梦境？
    呵呵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飘过她的耳际，这种笑声，似曾相识……
    “今日是那位大人千年一次的选妃。若德蒙恩顾，岂不是好事？”
    “若被他看中，必有恩赐。即便不是承恩雨露，也必然得到宝物。”
    “可是这次来的，都是各方的美人。我们相比之下，不知逊色多少……”被她这样一说，几个女孩子也不由叹气。“不过，那位大人相貌无双，天生俊美。即便是远远地看一眼，也是难得了。”其中一个女子这样一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也不知道，能被那位大人看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且说且行，已穿过山涧，到了林间，溪水潺潺，影投石上。婉儿一路跟着她们，也只是出于好奇，想看个究竟。
    这梦境似曾相识。虽然以前梦到过，但如今置身其中，却更有真实感。难道说，自己已经元神出窍，神游太虚了吗？婉儿笑了笑。林间女子不下百余人。个个风姿绰约，有倾国之色。貌美丽质，让人一见难忘。也不知道，世间究竟是哪个男子，居然有这样的姻缘……
    一声钟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上座，烟雾升腾。期间隐约有了人影浮现。到此，婉儿心中便有了几分计算——想来此人必然不是凡人。但谈情论嫁，必然也不是仙人……
    烟云隐去，一个红衣男子斜倚在上座。那红，红得炫目，却并不让人觉得扎眼。从束发的丝带到脚蹬的靴袜都是那明艳的红。有三分妖异，却衬出七分英气。长眉如刀，目光流转，有一刻，婉儿竟觉得，他的瞳也是红色的！他就好像一个骄阳，端坐其上，如此耀眼……
    一瞬间，众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知道鼓乐声再次响起，众人似乎才平复心绪。一时间，都为自己的失礼表示羞愧。
    婉儿不懂其中的规矩，只是觉得，她们似乎很有规律地几个人组在了一起，分别在这个红衣男子面前进献歌舞。然而不论她们如何腰肢缠绕，袅娜娉婷，男人也不为所动。婉儿在一旁看得无趣了——这人明明是为了选妃来的，为什么到了这时，却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难道这些美丽的女子还入不得他的眼吗？想到此处，她不由摇头，为这些女子感到惋惜和不值。片在此时，远方一度白光闪现一股寒气，踏着月夜霜华走来。而就在那人出现的时候，天空似乎有一瞬间偷偷地暗了下来，然而黑暗过后，月光变得更加澄澈明净了……
    世间似乎变得更加清明通透，每个人都看到了那人的脸——是一个女子。窒息的美……不仅是她清淡的妆容，不动声色的笑意，和恍若仙人的一身素净白衫。还有随她而来的点点清寒……
    “是青狐！”
    “怎么可能？青狐何其珍贵，当年仙门施行清净，几乎灭了她一族，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留下来？”
    在一片哗然中，那女子踏着她的脚步，渐渐走到了红衣男子的旁边。而那男子已经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谁都看得出，他动心了……
    可有一个人看不明白……那张脸，那女子的脸……分明……就是自己！
    女子浅笑，衣裙翻动，目光流转，如月色朦胧，清辉点点。
    红衣男人牵起她的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宝珠——金光闪闪，灵气逼人“狐王无邪，愿选你为妃，宝珠相赠，勿失勿忘……”言罢，竟看向婉儿站的地方。婉儿被他这一眼看得发慌，正向后退却不想身后水波暗涌竟然将自己卷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啊！”她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是梦，果然是梦……她喘着气，定下心神，调匀呼吸。睁开眼，却看见一人的身影笼在她面前……
    “师，师尊……”这样的距离，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做了什么噩梦？可是，梦见为师了？”男子一如既往地似玩笑，非玩笑了一句。
    “没有的事情，师尊想多了。”她慌忙地从对方的腿上起来，却被对方一拉入怀。又一次以这种面对面的尴尬姿势相持……
    “师——师尊。”她顺下眉目，有些不敢抬眼看对方。这样的距离，即便是师尊，也是男子。让她如何自处？
    “这样，你不自在吗？难道——”师尊剑眉一挑“你对我有情？”
    情？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了……婉儿闭着眼。怎么回是有情？
    师尊抱她在怀里，笑道“有情无情，一试便知……”他俯下身，气息在她唇边……情……怎么会有情？师徒，本就是前世的宿敌……她反手掌，猛然推开对方“你不是我师父，这里也不是九华。九华从来就不下雪。师尊也从来没有情。你到底是谁？或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错了！”那男人放开她。退了两步，也只是浅笑，拭去嘴角的一抹鲜红“月奴不记得？”他眼波一转，散出一抹妖异的红“狐王无邪，特来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