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孟颀这才将离京前在宫里瞧见道士的那事说了一遍，却半个字不提无相道的事。
    王湛听了个大概，猛然盯着孟泽看，见他半抿着唇，这样子像是……是在怀疑还是在忍笑？
    孟泽自然不会错过，只拿眼睛轻轻一瞥便叫他偃旗息鼓，嘴上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个你断断放心，陛下有分寸。”
    孟颀其实明白，陛下的睿智他多少也能看出来几分，所以他来问此事也不全是说丹药的事，一来探探父亲在这方面的口风，二来嘛……“父亲可相信那探龙气算天命之说？”
    “是啊，我也一直怀疑那陶祭老头是不是在唬人，可陛下跟我家老头子都说得真真的。”王湛立马跟上，卯足了劲要找回刚才的场子。
    孟泽忽然就莞尔一笑，素来低垂的眼眸中闪动着不知名的光芒。
    笑着摸摸儿子的额头，他从不在人前与任何人这般亲昵，“自然是真的，反正我们是要从黎州路过的，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孟颀在他的手拿开的那一瞬间低下头，眼睛里蕴藏的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城府。
    “不是说天师不轻易见人的吗？”孟颀又很快抬起头来。
    孟泽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天师是沈洛的师祖，也就是你的师祖。”
    因着孟泽的条件，沈洛曾在府上教导季桂课业之余教过孟颀诗书礼乐一段时间，在孟颀的记忆里，这位同他平辈的沈先生着实算不得一个正常人，恃才放旷也就算了，还眼高于顶什么人都瞧不上，和尚同他说几句话，他立即站得远远的，说是一声脂粉味儿和铜臭味儿，气得和尚要不是看在孟泽的面子上，定会放话做了他。
    想来，身怀绝技的人性子都是奇怪的吧。
    “师祖？”王湛疑道，“我记得你好像没拜过师吧。”他清楚的记得太子幼年时对陶祭的那一套实在不当回事，怎么会拜师？
    师是没拜过，可是他这一手琴棋书画奇门八卦可都是从人家那儿来的呢。
    孟泽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心软了，思念也就愈发猖狂无忌。
    王湛只当他默认了，事关当年，他既然不想说，那他也就不多问。
    其实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除去最初的那两年是孟泽不愿提起的禁忌之外，孟泽对他这个兄弟可以说是毫无保留。
    坐了小半个时辰，河边起风了，沁凉的河风拂过面颊格外舒爽，但这样的风却是王湛的大敌。
    孟泽起身，脱了外衣随手扔他脑袋上，“穿上回去。”
    “哥。”王湛眼睛顿时就红了，不管他怎么变，还是这样。
    四下里一片寂静，孟颀咽了口口水，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身子一轻被人扶起来了，只听见父亲轻声责备：“坐了那么久，腿该麻了。”
    今儿月色正好，他这样，莫不是……中邪了？
    王湛跟在他们二人后面，眼睛看着父亲搀扶着儿子，手指细细抚摸着孟泽衣袍袖口繁复纠缠的银色莲花，唇角不经意间泛起一丝久违的温暖笑意。
    这样，挺好。
    走了数十步之后孟颀的腿基本上也就恢复了，但他还是想这样赖着父亲，上一次被他这样小心扶着还是八年前。八年前的他，还是温和慈爱的好父亲；八年前的他，还是蹒跚学步的顽皮幼子。原来，时间真能改变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