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从别后,故园还如旧 第一节 新柳赋·谢家三郎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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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不是说那什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谢侍郎一病就是小半个月,病好后亲自来孟府登门致谢,进了正门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十几个人围着韩辕想要求见孟泽,随便找了个人一问才知道,周世杰已经准备班师回朝,陛下已经写好圣旨给有功之人加官进爵,而中书令正在功臣之首。
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巴结中书令,往后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韩辕深知这世上,小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连忙找了个借口叫和尚带着谢逸绕到回廊后面去。
“和尚,我听闻前几日蕲靖来家里拜访了?”谢逸试探着问道,这才是他病刚好就急着过来道谢的缘由。
先前和尚未见过谢逸只听谢家三郎的名声以及初见他蒙着面救了谢逸时,心里到底还对这位素未谋面声名显赫的谢三公子心存那么一点点敬意,可自从看破他给孟泽说亲的意图之后,这点子敬意就变成了敌意。
差不多八九年前,钱嵩还是钱家花天酒地混迹花丛的大少爷,钱老爷子恨铁不成钢,一度想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幸好那时候遇上恰巧去逛青楼的元祐,两人在青楼里为了钱嵩的红颜知己玉牡丹不打不相识,钱嵩还被他拿捏到了短处,最后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答应给他当二十年仆人。
钱嵩这个人虽然好色了些,但到底是相当靠谱的,跟了孟泽这么多年凭借着堪比颍川城墙厚的脸皮和一颗雄心豹子胆言语间屡屡触及孟泽的逆鳞,如今还活着委实是个奇迹。
言归正传,和尚就是觉着孟泽要是真依着谢三的意思娶了周家的小姐将来这个家就别想安宁了,人模狗样的谢三郎真他娘的比孟泽还不是个东西。想到这里对谢逸的问话便是一个软钉子:“谢大人想知道自己去问主公便可。”
谢逸不知道是针对自己,还以为只是他心情不好,也就没太在意。
穿过回廊,绕过集芳亭便见桃花疏影下相对坐着两个下棋的青年,春日正好,微风偶尔夹携着几片粉白的桃花落到两人的衣服上棋路间。
孟泽穿着一件宽大的皂色袍子,斜靠在身旁的软枕上,半眯着眼睛,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棋盘上敲了两下。
对面那蓝衣青年正襟危坐着,左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右手拈一枚白玉棋子,眉间隐隐有些不豫,听到孟泽的催促便咬了咬牙把手里的棋子落下去,谁知孟泽笑着坐起来,随手将一枚白子收了放在另一个地方。
“这……”那蓝衣青年顿时便说不出话来,连忙起身朝他拜了拜,叫身后的小厮抬了个箱子过来,“这是我抄的五百卷经文,你收着。”
整整五百卷,想必这几个月来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吧,孟泽不置可否,只是含笑看着他还有什么表示。
青年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去取身后放着的一把古琴,双手捧着给孟泽,“这琴也给你,今后我再也不碰它。”
孟泽神色微变,看着他的双眼有些出神。
“主子,谢大人来了。”和尚一见他入了魔障连忙上前几步去唤他。
想必那青年也是常听闻谢家三郎的名声,手捧着古琴对不远处的谢逸点了点头。
孟泽很快回过神来,叫和尚去请谢逸过来,然后笑着对那青年说道:“这琴我不要。维扬,你不介意弹奏一曲吧?”
沈梅原名沈洛,表字维扬,是道家弟子。
沈梅自然乐意之至,待小厮抬了一张琴桌来,这才打开包裹着古琴的布袋调试琴弦,“想听什么?”
孟泽看了才坐下的谢逸一眼,又靠回去假寐,“只管弹个应景的,不计较。”
沈梅想了想,一曲悠扬明快的《仲春》便从他修长的指尖流泻而出,伴着阳光仿佛真的身处在那么一个漫山遍野尽是春色的地方。
弹琴的只顾弹琴,听琴的也只顾听琴,直到一曲终了众人才发觉孟泽不知何时睡着了。
沈维扬收好了琴就在那里静静坐着,望着还没收拾的棋盘,像是在揣摩方才孟泽的棋路。
和尚自然不敢让他在这里睡久了,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去把他叫醒,问他要不要回房去睡。
孟泽揉了揉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方才实在乏得很。”
沈梅皱了皱眉,犹豫道:“可是北方住不习惯?”
“怎会?”孟泽笑着摇头,“只不过近来春困罢了,你就先在我这住几日,正好有些经文要同你参详。”
沈梅便知他这是开口逐客了,也就不多说,朝他拱了拱手随小厮退下。
“子初,方才那位是?”谢逸看着沈梅远去的背影,觉得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魏人。
“沈三圣啊。你不知道?”孟泽故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逸白了他一眼,早年混迹花丛的时候隐约见过一幅沈梅的画,曾经惊艳一时,后来也曾听贺绪说过沈三圣的名号,“听说过,不曾见过。”
“日后可以常见。”说到这里,孟泽眼睛里带了些笑意,“我请他来教导季桂。”
谢逸笑着点头,心里想着这么有名的人怎么就沦落成教书先生了,“你面子倒挺大啊。”
“此番他正好求我帮他促成一桩婚事,我便留他在家里做一年的教书先生作为回报。”
谢逸忽然记起沈三圣这个名号似乎是元祐公子给一手捧起来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孟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不是闲得无聊找我唠家常的吧?”
“自然不是,世杰那境况如何?部里的消息似乎都是很久之前的,我想你这应该有近期的消息吧?”
书房里点着蜡烛,文书小山似的堆在桌上,这里历来是孙文收拾的,如今孙文成了孟颀的护卫,可怜他连个收拾书房的人都没有了。
孟泽在那堆文书里翻了翻,抽出一张白色绢帕给他,“这是前几日的行军路线。”
谢逸很容易就认出了绢帕上画着的崇山和淇河,细细的看了,想了想:“宇文奎在大魏境内?这也难怪,出蜀最佳的方式是乘船,我想他应该不会这样蠢,多半沿着蜀道摸出来了。世杰应该把长安的国庙毁了吧?”
孟泽赞许地点点头,地图上其实只有三道颜色不同粗细不同的线条,若不是写着一个“周”字,方向都不一定有人认出来,“说的不错,四国的所有官道我都走过,长江那段不好走,差点船毁人亡,还有那条栈道,虽然一个不慎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但并非如传言那般飞鸟不过苍猿难行,要是你的话,你会选哪条路?”
“栈道。”谢逸非常自信。
孟泽皱着眉展开一幅牛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山川河流城池等,“两边我都不会堵截。”
“为何?”
“你以为,以前是怎样战败的?我大魏的铁骑岂是人多就可以战胜的,叛徒实在太多了。”孟泽露出失望的神色。
谢逸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条漏网之鱼很可能就是他故意放走的,宇文奎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倘若放出话,就说此次灭周那些人功不可没,一切旧事都既往不咎,那么宇文奎自己就会去找那些人麻烦。“幸好。幸好。”
“嗯?”
“幸好你不是我的敌人,要不我死都没地方。”谢逸嘿嘿一笑,他其实是在庆幸陛下的识人之明,还有自己当初的决定。
“这世上,我没有敌……怎么回事?”孟泽语气一变,迅速去翻那些文书,翻着翻着手上动作就停了下来,“禾嘉。”
谢逸没见过他这样,试着问道:“怎么了?”
经常跟在他身边的一名青年闻声推门进来,“主公。”
“去把阿云叫过来。”
禾嘉浑身一抖,犹豫了一下才出去。
“混账东西!”虽是这样骂着,但眉间的阴郁瞬间便散了,换了一种闲适的语气问谢逸:“你今日还是闲得发慌?”
“那倒没有,我岳父叫我下午过去一趟。”
“哦。”孟泽轻笑,“听说你岳父年前刚得了个贺家老九?”
谢逸干咳两声,尴尬笑道:“他老人家身体向来强健,老二常说哪怕他多添个十七八弟都不奇怪。”
孟泽扬眉,笑得促狭。
谢逸一走孙文立即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前来请罪,孟泽也不动怒,只淡淡笑着叫他在庭院空地里跪上几个时辰。
和尚用银匙往铜炉里加了些掺着麝香的松檀,低声劝道:“主公,派人把小公子找回来吧。”
孟泽半眯着眼,手中的灵枢经又翻过一页,“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人给他惯出一身的毛病,叫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别叫他涉险。”
这话就是废话了,孙文既然敢把孟颀放出去自然是派足了人手悄悄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