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关于孟泽的家世，有句话，谢逸想问又不敢问，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不问为好。
    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太阳露了半边脸，四下里仍是一片洁白。谢逸挑了些礼物直奔护国公府。自永嘉八年起，护国公周勤基本上极少出现在外人面前。但对于周家来说，咱谢三郎委实算不上什么外人。
    一听谢逸带着夫人孩子来了，周老将军立即扔下手里的弓，拄着拐杖把谢逸叫到中庭只剩下枯枝的葡萄藤架子底下，什么都别说，先杀上一局。
    一时间周家府里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是会点兵法战略的，都纷纷凑上前去观战。
    周世立甚至带领着家里一众少年开了个赌局，赌一赌今年又是谁赢。
    谢逸无奈地看了眼下面的娃娃们，幽怨道：“老六，你别这样。”
    周世立乃是世杰二叔周光保的次子。
    “哈哈。谢三哥，专心，专心。要不等会输了你又要赖我。”少年捂着嘴在那偷笑。
    谢逸转过头不去理会他。
    战的正激烈，一个穿着淡黄色男式长袍的少年提着一个五六岁摸样的小娃娃快步走来，顺手把小娃娃交给周世立，怒道：“臭小子又贪玩，阿武都滚进马厩了你也不管管。”
    世立不敢顶嘴只能无奈地接受训斥，小娃娃不知好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五姑姑，你教我骑马。”
    谢逸抬眼一看，这少年，乃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少年。
    周尧眼睛一瞪，吓得周武不敢造次，瘪瘪嘴，眼看就要哭了，世立急中生智给他指了指正在专心下棋的谢逸，“你看，你谢三叔来了。”
    周武直接跑过去，坐到他怀里，“谢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谢逸正专心下着棋，冷不防怀里钻进一个小肉团子，着实给吓了一跳，心不在焉地回答：“刚来。”
    周武又问：“你来了怎么不先找我啊？”
    见谢逸分神，周世立立马把自己押在谢逸名下的三注转到大伯名下去，谢逸这边顿时只剩下谢翎谢衍押的五注。
    周尧挑了挑眉，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押在谢逸名下。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陛下御赐的匕首。”谢家两个小子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那五注推到另一边，谢衍嘿嘿一笑：“五姑姑，您可真舍得宝贝。”
    云裳看两个哥哥和大家玩得正开心，也想着下个注，跑到父亲身边：“阿爹，我也要玩。”
    谢逸正忙着，随手从怀里摸了个白玉扇坠儿给她，“去吧。”
    云裳叫周尧帮她押在谢逸那边，小妹周娇又添上一个挂了流苏的象牙骰子在周勤那里，大家远远地屏息静待结果。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谢逸大笑着起身，“老爷子，咱可不敢忘了去年的教训。”
    那是，自从周家出事后的那一年起，谢逸往周府跑得勤了，便同周勤成了忘年交，两人约定每年只下一局，就图杀个痛快。去年大年初五谢逸跑来拜年，被老爷子杀了个一败涂地。
    云裳连忙和周尧瓜分起地上的各色财物，因是一年才赌上这么一次，参与的又是些少爷小姐们，押上的基本就是各种少见的珍奇宝贝。诸如世立的短刀，世俊媳妇的紫玉镯子，世杰媳妇的金项圈，还有谢翎谢衍一人一柄黑玉象牙骨扇，呃，那是前天上孟府拜年，孟泽赏的见面礼。
    周勤研究了棋盘好久，遣散了园中的小辈们，连同周武一并给撵走，这才笑嘻嘻地问：“你这一年来是得了哪位名师指点？”
    “我一年忙到头，哪来的名师指点我？”
    周勤想了想，把知道的人物上至当今陛下，下到九品小吏逐一过了一遍，也想不出谁能把象棋下到这么好。
    谢逸故意装神秘，“要是这人给您做女婿，您要不要？”
    “看来是个厉害人物，又跟你关系不错，温容显？不对。孟子初。”周勤自言自语了一番，立即就想到了孟泽，“中书令，对不对？”
    谢逸如今马屁拍的是手到擒来，随即赞道：“老爷子当真是老辣，这么快就想到了。”又试探着问道：“那您觉得此人怎样？”
    “那你觉得呢？”周勤反问。
    谢逸一本正经：“反正配得上周尧妹子，有了这个女婿，往后不也有人时常陪您喝酒下棋了吗？我看陛下的意思要不是五公主年纪还小，说不定就定下了。”真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周勤皱着眉，看他如此热衷，“是他叫你来的？”
    “不是不是，我这不先问问您的意思，他还不知道。您要是不愿意，咱就算了。”谢逸不等回答就说起孟泽的种种好处来，“这人看着疏远，实际上挺平和的，而且也没什么坏毛病，陛下如今挺器重他，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周勤叹了口气，“我家小五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又经历了那些事，听说这中书令只比你小两岁，只怕孩子妻妾一大堆。”
    他说的那些事谢逸自然知道，三年前周尧与王家老五王桓定亲，正当请期之礼将行时王桓突然暴毙，自那以后晋阳城中传言周家当了望门寡的五小姐克夫。“这个您放心，我事先都打听清楚了，他妻子死了三年多，自己带着个儿子，也没什么妾室，家里还收养了个孤儿。您看这样的人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谢逸苦口婆心地劝。
    “父亲。”周尧从墙后走出来，牙齿咬了咬下唇，“父亲，答应谢三哥吧，这次我不胡闹了。”
    “胡说。你又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怎能说答应就答应？”周勤气道。
    周尧又道：“那天哥哥出门前中书令来过家里。”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不像是奸恶之人。”
    谢逸心里暗笑，口中却道：“他确实是个好人，五妹妹要是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估计陛下也想着给他成个家，那天还问我谁家的小姐待字闺中的。”
    周勤被他说得心里微动，又想到自己女儿如今已经十八岁，再不嫁人，就真的对不起死去的妻子了。
    “那你就问问他吧，要是同意，老夫就托人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