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临近年关，吏部也开始忙起来，再加上赵王多病，时常把他叫过去“关怀”几句，谢逸就真没那么多的空闲往孟府跑，倒是温默显得殷勤了些。
    温默，祖上本是同贺家不相上下的世家，在元帝一朝时因为涉入东西突厥的战争，被人诬陷通敌之罪，元帝一怒之下将其满门十岁以上者腰斩，十岁以下者尽数流放，直到穆帝即位才洗刷了冤屈，只可惜温氏一族从此再也无法在朝堂上立足。
    到温默曾祖时，不知从哪学了天文星象之术，被召入钦天监，立下家规，子孙不得再参与朝政，非钦天监不仕。
    中书省官署里，温默瞧着桌上的两份折子笑开了花。
    你看这一红一绿，搭配的正好。
    “看来秦王他们并不是一条心啊。”温默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子初，要不叫兆林帮个忙？蕲靖这样整你，你也不吭一声？”
    孟泽心里骂了句“一丘之貉”面上却摇头笑着，“大不了我把两份折子都递上去，他们能说什么？反正迟早都要闹翻。”
    “办了王元不怎么紧要，可办了谢边，谢逸倒没什么，说不定心里暗暗叫好，可他们家老太爷找你拼命就糟了，谢边是嫡长孙。”温默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低声说道：“谢逸巴结他爷爷也不容易，你没事别招惹谢老太爷。上个月，他小丫头病的厉害，大半夜的抱着丫头想去叩宫请太医，结果被老太爷派部曲家丁打了回去，那孩子才五岁啊。”
    孟泽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把两份折子都扔进火盆子里，“这不就没事了？”
    温默有些吃惊，“这么好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这可是人证物证都有……”
    孟泽若无其事地笑，“你莫非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个得证据更容易的法子？我同他倒是有几分交情。”
    温默想起那什么昆仑公子，嘴角抽了抽，“你说那位敢明着倒卖各国世族的把柄，就不怕哪天被人暗杀了？到底是跟东突厥王拜了把子的人，非常人可比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却是把孟泽的神态来来回回打量了个全。
    “……”
    照着旧制，正月初一是元朝之日，即在元日举行朝会。大魏在这种小事上对待世族也是格外的优厚，宫中宴会尽可携带家眷。
    贺氏领着长子谢翎跟着丈夫下了马车已经是在宫墙之内。
    地上干净得不见丝毫白色，倒是假山上堆积着松松软软的白雪，走廊旁的梅枝上装点着几朵粉白，衬着朱漆的柱子愈发显得相得益彰。
    孟泽来的不早不晚，趁着还有些时候才开宴，便在崇华殿周围走一走，恰巧在通往崇华殿的甬道里遇见谢逸一家，还有那个，纨绔。
    谢翎行了个家礼。
    “怎么，就你一个？”谢逸奇怪他连个随从也不带。
    瞧不出孟泽里面穿着什么，不过外面裹着一件雪白的貂裘袍子，怀里还抱着个小手炉，将整个人都衬得贵气逼人，腰间挂着一个鸽蛋略小的白玉玲珑，隐隐约约闪动着红色的光点，面上浅浅笑着：“颀儿被陛下叫去了。”
    谢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没想到你怕冷怕成这样。”
    孟泽轻咳两声，脸上带着些许病色，“果然是容显又编排我。”
    谢逸身旁一个身着浅绯色长袍的青年拱了拱手，笑道：“中书令。”
    他一说话孟泽就认出来了，竟然是那次在来凤楼遇见的那个二公子。
    贺家的二公子，谢逸的小舅子。
    不待孟泽回礼，谢逸的小舅子贺绪急急拉着他先走了几丈远，把姐姐和姐夫撇在后面。
    这位贺二公子说起场面话来，绝不输于谢逸，反倒比他多了一些豪爽，这样的性格，孟泽很是喜欢，也就不介意和他多说几句。
    谢逸陪着夫人压低声音：“怎么样？你妹妹不吃亏吧？”
    贺氏点点头，“看这样子是世家子弟无疑，不错。改日我同母亲商量。”
    “这事不着急，回头我问问世杰的意思再说，你先别提。”谢逸想了想。
    忽然前面贺绪一声叫好，大力在孟泽肩上一拍，“真是不枉交了中书令这样一个朋友，我先去了，改日我请你到倚翠馆玩儿。”说罢匆匆走了。
    谢逸快步走过去，笑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孟泽毫不避讳贺氏就在身后，笑道：“陪他们玩玩而已。”
    “你那天不是已经把折子烧了吗？”
    “这回是翻旧账，陛下不追究，我来。”孟泽笑着用手拂去落在额头上的一片雪花。
    “这话说的忒霸气。”谢逸嘻嘻笑道，“你怎么来？”
    孟泽摇头浅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方才走到宫门外，一个穿着暗红色锦衣的小少年快步向孟泽走过来，内侍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孟颀站定，先向谢逸见了个礼，而后朝贺氏行礼，又同谢翎行了个平礼。
    谢逸笑道：“怎么走的这样急？我正想跟你爹说后天到你们那儿拜年呢。”
    孟颀回答：“那敢情好，我一定把翠姨的好酒拿出来招待谢大人。”
    谢逸有些错愕，不自然地笑着，“子初怎么把你教得这样伶牙俐齿？”
    “与我何干？”孟泽悠悠说道。
    谢逸不依不饶，“别的不提，方才你给贺明承支的招已经够奸诈了。”
    孟泽浅笑，似乎毫不介意方才的话被人听了去，手指把玩着腰间的玉玲珑，云淡风轻地说了句：“黄河结冰了。”
    谢逸一愣，然后一窒，“果真？”
    孟泽玩着玲珑悠悠走进殿里，再没同他说一句话，孟颀跟着父亲，在进入大殿的那一瞬回头看了谢逸一眼，有些不解。
    谢逸抬头看着崇华殿的匾额，笑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