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那般闲云野鹤一样的过着，季留衣再也没有忆起那日与那顽童的对话，也没有再去触碰久埋心底的那个名字，那段过往。
    乡间的生活虽然清苦，但却很自由，季留衣在热心的村民的帮助下，在村北建了一座小屋，作为村里唯一一个教书先生，他是十分受欢迎的，村民们每逢收获的季节也会记得给他送来不少粮食瓜果，在这里，季留衣找到了久违的尊重与平静。
    只是这一阵季留衣却觉得原本安宁的生活起了变化。
    说不清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劲。是了，当季留衣发现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觉得窗外有一双眼睛在悄悄注视着自己。可当他起身打开窗户往外看去的时候，却又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只听到晚风的沙沙声。
    莫不是招惹上了什么鬼魅？季留衣本是不信邪的，但时间一长却难免怀疑。这夜傍晚季留衣佯装吹熄了灯火上床睡觉，却静静地躲在半掩的门旁，默默等待。果然，天刚全黑，季留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很轻，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但这脚步声也证明了季留衣心中所想，的确有人在窥伺着他，而不是什么鬼魅。
    到底是什么人？季留衣蹙眉，决心看个究竟，于是猛地冲了出去，却没成想，在自己小屋的窗户边撞见了那个人。
    月色朦胧，那个人的脸就那样映在一片月光中，熟悉，却又陌生。
    那个人，正是杳无音讯从人间消失了的风奕轩。
    五年未见，他已满面风霜，昔日冷峻帅气的脸庞早已被岁月刻上了沧桑，他似乎没有想到季留衣会冲出来，脸上一派惊慌失措，却也有掩饰不住的窃喜与激动。只是……季留衣的眼睛停留在他的身上，却猛地发现风奕轩左手的衣袖空荡荡的，竟是少了一根手臂！
    “留……留衣……”见季留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风奕轩慌得连话都说不好了，“对……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现在看到你很好，就好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仓皇转身，那片空荡的衣袖却被季留衣一把攥住。
    “这个，是怎么回事？”
    风奕轩心中预想过万千种久别重逢的场景，预想过季留衣会像以前一样冷眼对他，不原谅他，此刻听到这清雅的声音，还透着一丝关怀，让风奕轩眼眶一热，但他还是没有回头，就那样背对着季留衣轻声回道：“是打仗的时候……手臂中了毒箭，只有砍了，才能保命……”
    风奕轩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五年，为了与自己那故友温子离的君子之约，失去了武功的风奕轩在军中过得甚是艰苦。不再是以前那个万人之上的尊贵王爷，反而遭受了无数苛待磨难，走过九死一生的沙场，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却唯独在每个寂寞孤苦的寒夜会想到季留衣。
    想打完仗，活着回去看看他。
    只是看一看，就够了。现在的风奕轩，已经没有资格再说爱。
    “我都知道了。”听到风奕轩的回答后，季留衣一直沉默不语，良久他忽然轻叹一声说道：“玉儿都告诉我了。”
    温子离在临死之前将自己和风奕轩的约定告诉了季留玉，季留玉又转而告诉了季留衣。季留衣很难说清楚自己在知道真相后是什么心情。
    起初的两年，他是恨的。恨风奕轩为什么要擅自做决定，为什么要用他的人生去换自己的人生，恨风奕轩凭什么做了这些却又故作潇洒地抽身而去？！
    又过了一年，心中的恨轻了。他想找到风奕轩，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他季留衣是想站起来，却不想欠下人情，尤其是风奕轩的，但他寻了整整一年，也没有找到他。
    再过了两年，心中却愈发空虚。开始不去想起风奕轩，开始去遗忘他，季留衣甚至去想这一切都是风奕轩心甘情愿做的，就算是死了又与自己有何关系？况且自己的腿原本也是风奕轩弄折的，但越是这么想，越是心中愤愤难平，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挥之不去。
    季留衣想，自己大抵是下贱的。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放不下他……为什么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在乎他……
    “你都知道了……？”风奕轩脸上是被揭穿的窘迫，他拼命地道歉想要解释，“对不起，留衣，我这就走，决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不要生气。”
    “走？去哪儿？你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还是个残废，你又能去哪？”季留衣的话甚是无情，戳中了风奕轩的痛处，但他还是强颜欢笑，“没关系，我去哪都可以……做些杂活都可以……”
    话没说完却被季留衣打断，他像是没听见风奕轩的话一样，自顾说道：“那年我去了离忧庄，那儿现在只剩下玉儿一个人，日日痴守着温子离的骨灰，他对我说，他这一生顶天立地，从没对不起过谁，却唯独对不起温子离。他后悔，后悔在温子离活着的时候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爱。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那样抱憾终生，真的，很痛。”
    “风奕轩，我不想在余生也如此后悔。所以我想对你说，我的心中，还是有你的吧。虽然你对我的伤害太重，但我也知道，你对我的爱也很深。我现在可能还没办法接受你，但是……你可以留下来吗……两年，五年，十年，也许哪一天我就能重新找回对你，对‘奕轩大哥’的爱。”
    “毕竟，我这一生，也只爱过你一个人。”
    “你说什么？留衣？”风奕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因为激动，整个胸口都剧烈地起伏着，“你让我留下来？！留衣，我没听错，我没听错吧？你是说让我留在你身边？你肯原谅我了对不对？留衣，你肯原谅我了对不对？”
    “你要是这么认为也可以。这个村落很偏僻，生活也很清苦，你曾经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真的愿意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吗。”季留衣的声音忽然小了，“而且我可能一生都不会再重新爱上你。但是，我想再试一次……最后试一次，尝试……接受你……”
    “没关系！留衣，你不要爱我，你只要肯让我爱你就好！”听了这话，风奕轩情难自持，再也忍不住，用仅剩的手臂将这个朝思夜想的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而这次，季留衣再没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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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村的学童发现，最近他们先生的家里，多住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对谁都不苟言笑的，还断了一只手，看上去很吓人，村子里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但孩子们发现，这个男人唯独对先生特别温柔，每次都只对先生一个人笑，学堂放课后，这个男人还会笨拙地拿着食盒给先生带吃的接他一起回家。只是先生好像对他很冷淡的样子，对他爱答不理的，但那个男人却还是一点也不在乎，日复一日地对先生好，关心着先生。
    先生对每个人都很好，很温柔，唯独对他冷若冰霜的，但细心的孩童发现，渐渐地，先生似乎并不讨厌那个男人了，有时候那个男人放学后来迟了，先生还会悄悄张望，一副担心的样子，当看到那个男人来了就又恢复一贯的镇定模样，只是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化开一抹极浅极浅的笑意。
    淳朴的村民都说这个男人，爱着季先生呢，他看季先生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宠溺与爱意，还嘱咐孩子们不要打扰他们，因为大家打从心底希望季先生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人，相互扶持着走完这一生。
    或许，风奕轩和季留衣这一生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吧。
    历经辛酸，历经磨难，却最终兜兜转转重新相逢。
    半生苍凉，恍若一梦。
    这一生为情所困，为爱混沌，难逃纠缠，难离痴狂，如是颠簸却亦无悔。
    几度轻负前尘路，却盼故人归如初，贪的，恋的，唯有世间那一份爱。
    【完】
    

    作者闲话：

    算是强行HE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