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烟罗五更天服侍完王爷换衣上朝后，才得着机会偷偷潜入夙玉阁，却被屋外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烟罗凝神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可不是自己要寻的玉殿下嘛。
    季留玉趴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脸埋在手臂里，看不清表情，身上单薄的衣物也松散地挂在腰间，赤裸的上身露在外面，此时竟连呼吸的起伏都见不着了。
    “飘絮，你给我出来！”烟罗朝着殿内大吼了一声，然后赶紧去扶季留玉。
    “谁啊，大吼大叫的！”忿忿不平地飘絮披衣出房，刚欲破口大骂，却在看到烟罗愠怒的脸时吓得花容失色。要知道烟罗可是王爷身边最得宠的贴身侍女，平日里她似乎格外怜悯季留玉，常常带着偷弄来的伤药来探望他，还帮着上下打点，才让这主仆二人的日子稍稍好过些。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风奕轩的。
    “过来搭把手。”烟罗无意与飘絮斗嘴，让她帮忙将季留玉抬到屋内的床榻上，然后解开季留玉身上又湿又冰的衣服，发现他身体烫热就出去讨了热水给他擦了身再细细地盖好被褥。
    “你是怎么照看你主子的？这人在外面昏倒了也不知道？”烟罗知道飘絮一直嫌弃季留玉，事实上，这府里，除了自己大概没有人喜欢季留玉吧。
    刻薄，冷漠，无情，下作。
    世人对季留玉都是这样的看法。
    “我……”飘絮不敢同烟罗顶嘴，只得低着头诺诺道歉，只是眼角的余光却恶毒地剜向床上人事不知的人儿。
    “罢了。”烟罗轻叹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些碎银搁到飘絮手上：“他病的这段日子记得去厨房讨些好饭好菜养养身子。”
    “诶好嘞。那我这就去了，不打扰烟罗姐姐跟玉公子了。”得了钱的飘絮市侩地笑了笑，忙不迭地退出了内屋。
    “玉殿下。”四下无人，烟罗的眼圈就立时红了，她轻抬玉手贴上季留玉滚烫的额头唤了一声：“都怪烟罗没用。”
    “烟罗？”不知是不是烟罗的声音太大惊醒了季留玉，他的眼皮转了几转竟是缓缓睁开了，看到泪眼婆娑坐在床头的烟罗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来了。”
    烟罗含泪点头。季留玉的脸惨白如纸，偏偏因为风寒透出些诡异的嫣红，他的左半边脸横亘着一条可怖丑陋的伤疤，嘴角边还挂着几点血丝，烟罗知道季留玉吐血的毛病定是又犯了的。
    “都是烟罗不好，烟罗昨夜知道玉殿下被王爷那样折磨……却什么也做不成……我昨夜在王爷殿外跪了一夜，他也不同意我给你请大夫，呜呜……殿下……”
    “傻烟罗。”季留玉见烟罗为他受了那么多苦心下一痛，他强打起精神，居然坐了起来，抖着手挨上了烟罗的脸替她轻柔地拭去泪珠：“王爷不是早就说过，不准任何人给我治病么，这怪不得你……还有……以后别叫我殿下了，让旁人听去了不好……”
    “可你在我心中才是永远的殿下！”烟罗急急地说道。自从季留玉还在为先皇守孝之时，烟罗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侍奉他。
    外人都言季留玉胸无大志声色犬马，但只有她明白，季留玉的身子太差，患有怪病，发起病来的时候甚至每每痛得以头抢地，有时还会吐血，他不是不想上朝，也不是故意不理朝政，只是那时候十天里倒有九天都是躺在床上休养的。至于纵情声色？他甚至都没有纳过妃子，更别提有什么妖姬娈童供他“纵情”了。
    跟在季留玉身边这些日子，烟罗才知道他并不是汲汲于皇位的人。他大可以在先皇死后立刻登基，却恪守孝道，不愿在先皇尸骨未寒之时就立刻继承大统。
    而且他也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样心狠手辣，也恰恰相反他待人都是极好的，即便是宫里的下人做错了事他也从不动怒很少责罚。烟罗不知道这其间的曲折，反正她是万不相信民间里说他杀父弑兄的那些鬼话。
    可是一夕之间风云色变，高高在上的季留玉沦为了王爷的玩丨物，而正是季留玉的求情才让烟罗也留了下来。烟罗因为做事伶俐很成为了王爷的贴身侍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仰慕的主子被肆意虐待侮辱，却无法为他做什么，烟罗心里愈发难过，眼泪更是掉个不停。
    “烟罗，你可别哭了，你这么一哭，我都有些鼻酸了……我现在不是好得很嘛。放心，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咳咳……”季留玉笑笑，说实在的，即使受了那么多苦，烟罗倒也未曾见过季留玉流过一滴眼泪。因为季留玉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是流给在乎的人看的，而这偌大的王府里，除了烟罗，是没人在乎他的。
    “只是可惜脸成了这样……烟罗，我是不是很吓人？”
    “才不是呢，玉殿下在我心中是最美的人！”
    “你又在哄我开心。不过丑了也好，他就没那么多劲折腾我了……”季留玉脸上隐隐有解脱之情。
    烟罗当然知道他是谁，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跟季留玉说：“昨个儿夜里，我听闻王爷连夜差人召见丞相大人，还指名要他的小儿子跟来觐见，我猜是要另觅新宠！”烟罗的语气很是不屑，她就是看不惯风奕轩那副伪君子的样子，在外人面前装得无比仁慈，背地里对季留玉却舍得下狠手。
    “那我倒真真快活了。对了烟罗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忙活了一早上，算算他也该下朝了，若是被他知道你来找我定是又要加罚于你。”
    “那你呢？”烟罗有些放心不下。
    “没事，飘絮丫头不是在嘛，快回吧，你看我现在不是都有劲说话了吗？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听到季留玉这么说，心中又着实惧怕风奕轩，烟罗这才依依不舍地告退了，可她不知道，她前脚刚踏出殿门，全凭着一口气强撑的季留玉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又呕出一口血，倦倦地倒回了床榻。